云王府也收到李常笑要随军出征的消息。
依照秦律,军报已至,大将出征前不与人相见。
因为作战的排兵部署和将领人选已定,悉数记在军报上了,唯有兵部尚书与各军将可知。
此乃兵家之秘,不可外泄,即便是对云王这等亲王也一样。
是故,云王爷虽有心前来,却也不能。
李常笑素来是个不会瞻前顾后的性子,既然出征之事已定,便不会再做他想。
按军报规定,他这主将须提早十日到校场。
李常笑打算明日便去。
若要在府上,还有多几日安生,却无意义。
虽说是长生不死,但李常笑还是很珍惜这条命,死的滋味可真不好受。
早点适应军伍的生活,便能多得几分自保之力。
当晚,李常笑哄李洛安入睡后,没有走开。
他寻了一方木椅,静静坐在李洛安床前。
大概要有数月不得见了。
自打小丫头出生后,这是没有的事。
即便以前养在大嫂膝下时,李常笑每日也会去看她。
若要说分离,最长的一次便是宗人府三日。
李常笑没有对小丫头撒谎。
与其任由她胡乱猜想,倒不如坦诚的好。
她是个听得进话的姑娘,李常笑愿意与她说实话。
虽然不知道李常笑口中的“战场”是什么,但李洛安知道阿父又要走了。
她哭得稀里哗啦。
李常笑用了三个睡前小故事,才把她哄睡。
小姑娘的床头,传来浅浅的呼吸声。
她的眼睛还有些肿,红得像一只小白兔,叫人心疼。
这一刻,李常笑倒是不心疼小故事库存又少了。
他恨不得绞尽脑汁,只叫她满意才好。
李常笑从木椅上站了起来。
烛光下,李洛安的小脸分外宁静。
李常笑看着看着,就笑了。
与此同时,在屋外也有一道身影。
她背坐在屋前的台阶。
飘飘罗衣,吹起一层又一层的清愁。
皓皓的月色落在她的身上,却又弹了出去。
整个人比起这月夜还要幽冷。
突然,房门被打开了。
微光顺着隙缝窜到了屋外,落在了女子的身上。
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女子匆匆站了起来。
可是她的背影依旧在颤抖,又似是抽搐。
李常笑缓缓走上前,一只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肩上。
值此时,月色如霞。
“一会儿我便要走了,府上的一切就托付与你,换作他人我不放心。”
“奴虽是草芥,承蒙王爷不弃,自当从命。”
女子的声音里有一股坚定。
“对了,此物还与你,算是本王的心意。”
说罢,李常笑将一小块折叠好的卷轴递了出去。
女子有些好奇地接过,当场打开,发现里面包裹的是一块紫纹玉佩。
“今日便到此吧。”
说罢,他便先行一步跨出了院子。
女子抬起头,望着他的背影,又陷入了沉默。
……
寅时刚过,便有马嘶声自府外响起。
“哒哒哒”
十余匹骏马从街上跑过。
不少的小贩刚出摊。
远远就听到了马蹄声,纷纷让出路来。
而后,就有十余道身影出现在前方。
为首者骑一鬃毛黑马,身穿一副银亮的盔甲。
只是面部佩戴着一副黑色的面具。
仔细一看,竟然刻画着骷髅。
小贩被吓了一跳,连忙背过头去。
他两手朝着身后的院墙拜了拜,口中念念有词。
“小乙无过,犹有家人待哺,鬼神无杀我。”
李常笑的马已经跑出了很远,自然没有注意到这些。
身上的银铠随着马背的震动,时不时发出铃铛般的脆响。
这是云王特地遣人送来的“百炼甲”。
秦军一般士卒穿的都是最普通的铁甲。
只是如此,都已领先了南北各国多矣,铸就了大秦虎狼之名。
李常笑这一件,是宫里的铁匠精心锤炼过的。
淬炼百次,方才称得上是“百炼”,硬度比起铁甲要强得多。
据说是先帝隆武帝留下的,又被赐给了云王,现在转到了李常笑的手里。
铁片泠泠作响,又像是拳拳回护之意。
儿将远行,父母心忧。
铁器明明森寒无比,李常笑却感觉到了淡淡的暖流划过心间,大抵是人定胜天,此行必顺。
榆林距离京城不算远。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便到了榆林校场。
“驭。”
停马后,李常笑朝着校场走去。
他取出了怀里的腰牌,上头正是“榆林将”。
把守的士卒见了礼,便把他们放了进去。
待李常笑一干人走远了,左边的秦卒才对着同伴小声道。
“阿右,咱们这将军生得有些恐怖啊。”
同伴连连点头。
“明明还是白日,我却觉得有些寒冷了。”
不只是他们,沿途训练的秦军,在路过他们的时候也会转过头。
炎炎夏日,却裹得这般牢实,说不瞩目是不可能的。
李常笑没有说什么,而是直接持令朝着营帐去了。
他到时,六个披着肩甲的将士正围坐。
眼见有人未经传唤便进账,脸上出现了怒色。
还不待他们动身,李常笑先出声了。
“榆林将李常笑在此。”
几人一惊,纷纷站了起来。
看到他高举的腰牌,工工整整行了一礼。
“属下参见主官。”
“校场集合!”
“是。”
几人齐齐应了一声,飞快朝着大帐之外跑去。
李常笑领着王府的几个亲卫,径直朝着校台的方向走去。
……
三分钟后。
李常笑面前便密密麻麻列了一排又一排秦军。
黑色的铁甲摩肩接踵站立,前后对正,左右平齐。
军阵极严,宛若一道黑色的海洋般。
李常笑的眼底闪过一抹赞赏。
不愧是大秦最精锐的队伍。
前似狼,后似虎,下一刻仿佛就要择人而噬,此战可期。
李常笑打量他们的时候,秦军士卒也纷纷观察着这个新晋的主官。
银甲披胄,身躯凛凛,习武之痕颇显。
众人心底一松。
所幸长官不是那等手无缚鸡之辈。
武人相惜,纵有上下听效,却也希望由武人所领。
文人谈笑风云便可,武事便毋需沾边了。
至于鬼面之下是何等风姿,这倒无妨。
鬼怪虽厉,他们又何尝不是鬼门关的常客。
今有鬼将在前,说不得此行能保平安。
一时之间,榆林秦军对李常笑的好感大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