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熙宁帝派遣心腹,分别送往王先和苏子由处,表明天子的宽赦之意。
甚至,原本看管苏子瞻家眷的兵丁,也接连被撤去。
明面上的犯官家眷,经过这一番操作之后,倒是让变法派的人有些无从下手。
司马君实与富彦国本来就有意掀起风波,与变法派等人周旋。
如今天子表明立场,无疑是给他们强有力的支撑。
司马君实当即派人将嵩山书院的程明道召回,准备以他的那一张刀子嘴,好生让变法派的人见识一下什么叫唇枪舌剑!
富彦国同样做回老本行。
他是制科出身,早年甚至与王孝先,吕坦夫等老狐狸对骂过,如今对手换成了这群晚辈,那也是一点都不怵,颇有些老当益壮的气概。
王介甫虽然乐得看到吕晦被打压,但考虑到新法的进行,被迫拉着章厚,曾子宣,吕吉甫等人下场。
他的女婿蔡元度赫然在列。
这蔡元度是个斯文人,不过蔡元度的兄长,同样出身变法派的蔡元长却是一个擅长骂术的。
蔡元长精通书画,工于辞令,骂人引经据典不带脏字,深得诸公赏识。
一时间,“蔡元长”这个名字一骂成名,就连熙宁帝都有耳闻,尤其听说对方是书法家蔡君谟的族弟,更是来了兴趣。
……
朝堂的局势僵持,苏子瞻的待遇却得到改善。
他从御史台被转到大理寺,由司马君实的人亲自照看,小日子过得甚至比外面还滋润。
其长子苏迈终于有机会探视。
本以为,这是一个生离死别的悲惨故事,谁知他看到的竟然是一个发福了的苏子瞻,整个人顿时有些怀疑人生。
苏迈一直清楚自家父亲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但是被收押还能如鱼得水,单单“了不起”这三个字恐怕不足以形容了。
他将消息带给母亲和朝云姨娘,二女时刻提着的心总算落下。
沂国公府。
李常笑得到曹玥的许诺,知道事情稳妥,也就放弃了用武力解决问题的打算。
相比之下,曹佾擦拭着宝剑,显得有些遗憾。
“还以为山长多少会来一个‘血溅五尺’的画面,没想到竟然这般平和,着实不符合山长的性子。”
李常笑听出话里的揶揄和打趣之意,没好气白了他一眼。
“今时不同往日。国家的秩序奠定,自然不许侠以武犯禁,否则国家的法度和威严不再。非到万不得已,还是以平和的手段为主。”
李常笑开口解释,这话既是说给曹佾听的,同样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以他的性子,如果再年轻一千岁,估计就提着剑直接闯进熙宁帝的寝宫,按着他的脖子让苏子瞻宽赦。
顺便,诸如吕晦,王禹等看不顺眼的家伙,全部一剑斩之,这样才是最清静的。
可他毕竟也学会了成长。
做事的态度不再风风火火,再加之受三教融合的影响,心中对“秩序”二字的理解更加深刻。
别的不说。
今天有人开了这个坏头,大宋天子百年好不容易积累的威信会顷刻扫地,而且再也捡不起来。
一旦陷入如此局面,等待大宋的,兴许只剩下“守得云开见月明”。
否则,秩序失衡才是归途。
李常笑没有想好要如何收尾之后,是以不会贸然行此事。
这话落在曹佾的耳边,则又是另外一种意思。
他撇撇嘴:“等阿姐离世,曹某亦会趁假死之机远离朝堂,绝不干涉尘世的俗物。”
“这样的话,我倒是有一处推荐给你。”
李常笑沉思片刻,缓缓道。
“哦?”曹佾目露惊讶:“不知是哪家的道统,竟然能让山长也挂在嘴边。”
“全真。”
听到这两个字,曹佾显得有些为难。
他苦笑片刻,缓缓道:“您是想让我与张正随对上,这可不容易……”
曹佾不足三十岁就突破先天,距今已过去了四十多年。
他的实力仍然保持了一个稳定的速度增长,虽未再度突破,但对先天之上的境界有了少许明悟。
宗师境!
顾名思义,乃是开宗立派之师。
曹佾一直走的是陈抟传下的道路,虽然前期的突破顺利,但三教合一本身的宏大,注定了曹佾在有限的岁月中无法彻底参透。
如果还想再度突破,最准确的办法无疑是躬耕于“道”。
天下道门,如今药王祖庭日趋没落,武当祖庭常年不现英杰,唯有龙虎祖庭尚且声势浩大。
当代天师张正随是朝廷亲封的国师,年近百岁,实力高深莫测。
曹佾一想到自己要和这样的人来争道统,即便不会感到绝望,但还是有些头皮发麻。
李常笑站立不语,没有提曹佾做决定。
说到底,他能做的只有建议,至于是否要冒险,一切取决于曹佾自己。
如今苏子瞻的事情已有眉目,李常笑回京的目的达成,也是时候回到黄州,继续经营他的承天寺了。
苏子瞻那里,李常笑不准备标榜自己的功劳与作用。
反正,再有不久这家伙即会到黄州。
一想到这,李常笑舔了舔嘴唇,喃喃道:“真不知道,正宗的东坡肉是什么滋味。罢了,要字画的时候,顺便再蹭一蹭!”
……
熙宁七年,二月。
有关苏子瞻的判决最终落幕。
由于藐视朝廷,密州知州的官职被除去,另罚红铜五十斤。
幸蒙太皇太后施恩,再加之昔日出使辽国的功劳,苏子瞻暂被调往前线,与枢密院的官员一同商议征辽的事宜。
如果有功,可酌情授予官职。
同时,朝中两派的争吵落下帷幕。
富彦国年老祈骸,新法派的王禹被提拔至相位,而吕晦则受了一封申斥,算是对双方各打一板子。
王介甫与司马君实由于没有下场骂战,反而成了双方和解的关键。
他们就新法的设立与废止进行过磋商。
王介甫以废去“手实法”作为交换,而司马君实则允准“募役法”和“市易法”的通过。
本来,王介甫还有意重新核算田亩的争端,但在司马君实寸步不让的情势下,暂时作罢。
双方交换的内容,很快付诸于实践。
朝堂其余臣子包括熙宁帝,他们对新法的内容都不反对。
虽然,此举未免有与民争利之嫌。
但朝廷积蓄钱粮多年,即将到了用兵之时,钱粮自然是越多越好,至少要保证讨辽大战的顺利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