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历元年,三月。
进士科落幕。
文博,蔡君谟,包希仁,苏钦等人录用。
这一届中英才尽显,其中蔡君谟的书法颇得老臣称赞,文博与苏钦二人的诗词极佳,与正任河南主簿的梅宛陵一同,并称年青一代词人的代表。
唯有包希仁,他的进士排位并不算高,但因为满脸黑面,眉间月牙,被人盛赞是头顶青天。
朝廷方面显然对这一届的进士也有偏颇。
既然这包希仁有青天之相,朝廷索性给他授官大理评事,只当是专业对口了。
李常笑初闻这消息,还特意前往去看了一眼,结果发现,这包希仁的脸明明白得很。
他暗暗猜测,或许只有办案的时候,包希仁的脸才会变黑吧。
……
同年七月,制科开放。
富彦国前往应试。
最终不负众望,中茂才异等科,受封长水县的知县。
其余制科考中的人,也接连被外放授官,倒是鲜少留在朝中的。
这一年的制科,其意是选拔出一群具有史干才华的臣子,应试只是其中一个方面,真正让朝廷看重的却是地方治理。
如果成效显着,则前途一片光明。
否则,一切殊荣从此无关。
富彦国很珍惜这个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他将远在泰州的妻子与长子接来,一家人前往赴任。
富彦国暗暗决定,自己要干出一番大事业来,绝不让范公和岳丈失望!
……
赵仁开科取士,同时还将自己看重的一部分臣子调至京中。
功劳足够直接被委以重任,资历尚浅的,则统统被派去谏台任职,执掌谏言之事。
朝堂之上。
赵仁将两位老师,王孝先与吕坦夫统统提拔为相,其中王孝先位列同平章事,而吕坦夫位列参知政事。
从地位上王孝先要压过吕坦夫一头,这是赵仁考虑到吕家在朝中的影响,最终做出的制衡手段。
他被二人教导多年,二人了解赵仁的性子,赵仁何尝不是对二人知根知底。
他知道王孝先与吕坦夫皆是有王佐之才。
如今他登基不久,根基未稳,想要从咸平朝平稳过渡,必须要借助这两人的通力配合。
是以,赵仁对他们多有宽宥。
朝堂内外的党派争斗,赵仁一概是抱着听之任之的打算,明面上各打一板子,实则给谏台的年轻臣子创造机会。
这群以范希文,韩稚圭,欧阳文忠为首的臣子,赵仁寄寓了不小的期望。
他希望这群人可以在王吕二人的交锋中快速成长起来,助他开创出一个朗朗盛世!
在赵仁的安排下,朝堂一切正有条不紊进行。
王吕两派虽然争斗激烈,但赵仁登基一年来的南北饥荒,由于朝廷的赈济及时,很快得到平复,没有引起太大的动乱。
……
一转眼,到了庆历三年。
天波杨府。
杨家七房的子弟纷纷赶回,杨八妹与杨九妹也各自带着儿孙赶来。
他们这么大的动静,只因杨家的定海神针——佘老太君的大限将至。
老太君早早就嫁给杨无狄,夫妇二人从唐末的乱世中走出,一步步亲眼看着大宋从废墟中崛起。
立国一甲子以来,天下的乱象得到整治,神州的威严也在日益恢复。
她亲眼看到一个最好时代的到来!
佘老太君靠在床榻前,龙头拐杖竖在一旁,屹立不倒。
她今年七十有八,膝下儿孙开枝散叶,子子孙孙加起来,其实早就超过了这个数。
一大家子圆满,算是大宋将门中规模最大的一支。
此时此刻,杨家子孙按照辈分,里一圈,外一圈,令得这屋室都显得有些狭窄。
有尚在襁褓的小儿,被父母包在怀里,隐隐预感到什么,哭得很是悲痛。
杨家第二代的几人同样眼眶通红。
佘太君这是大限将至,因此倒也没有半死不活的状态。
李常笑坐在塌前,替她把脉,灌输内力,看看能否多延长一段日子。
李常笑自己也经历过这样的亲人离散,自然是希望这一刻来得越晚越好,总归这世间还要是应该“笑”多于“哭”的。
随着内力的灌输,佘老太君的脸色虽然没有好转,但原本已经僵化垂死的器官,这一刻却在刺激之下,短暂地恢复了功能。
原本失声无法言语的她,现在突然可以开口说话了。
佘太君开口的第一句:“多谢李先生,让赛花可以不抱遗憾离开。”
李常笑摇摇头:“不过是举手之劳。佘夫人有话可趁此交代,李某先行退下。”
说着,他一步退开,走到杨家儿孙的面前。
七子二女同时看过来,眼神中满是感激之情,杨大郎拱手一礼,随后走至佘太君身前。
母子以只有他们二人可以听清的声音交谈。
李常笑的身前真好站的是杨六郎,他右边的妻子李金花,身后是长子杨保,以及儿媳妇穆英。
杨保与穆英一年前成亲,当时还真的取悦了老太君。
老太君满心宽慰,杨家阖府其乐融融,倒也没人会刻意歪曲心思。
李常笑一念至此,不由点头。
家风可以延长家族的福运,这个说法看来是有迹可循的。
穆英低着头,两颊垂泪,平日潇洒得像个假小子,这一刻难过得泣不成声。
这时,杨大郎折回,换成了杨二郎。
兄弟的脚步很匆忙,全是生怕会耽误了别人。
接着是三郎,四郎,五郎……
他们每一个强颜欢笑着走去,回来时,脸上的泪痕不见,仿佛一瞬间成长了许多。
大伙儿心里清楚,从前顶着的半边天,从今天开始也要落在各自肩上了。
往后的路,需要他们负重前行。
……
直至杨九妹退回,佘太君似乎心满意足,两手伸得笔直,面上似有几分祥和,嘴唇微微在动。
“狄哥,我来了……”
随着笔直的手臂垂落,无尽思绪宛如洪水猛兽一样冲击着他们的心墙。
杨府的天,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