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抟游历世间多年,早年又得洞庭龙君赐宝,对于这种存世的精怪自然有所耳闻。
东海的一条恶龙,生于三国末年,早年庇护渔民,安定四方。
最近数十年忽然开始行风作乱,掀翻了不少过往船只,造成不知多少百姓流离。
陈抟自诩内力高深,足有三百余年的成色,但要说可以人力斩龙,未免还是有些太高看他了。
且不说真龙之躯比肩仙凡,这东海恶龙更是修炼了八百年,这比两个陈抟都要厉害。
一时间,陈抟陷入了犹豫之中。
他倒不是贪生怕死,而是知道似自己这种修成了先天的生灵,对恶龙而言也是一种难得的补品。
他死了不要紧,就怕会屠龙不成反助其害,自己一身的修为与道行,最终成为这恶龙踏足千年境界的资粮。
李常笑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轻笑道:“我会与你同去,不过这屠龙的功德需得让与一小辈。作为回报,他日机缘到时,我会替你了解与曹家的因果。”
闻言,陈抟脸色微微一变。
犹豫了片刻,他终于是点了点头:“请山长遵守承诺。”
“那是自然,我古今以来一直是个信人。”
……
福建路,兴化军
湄洲岛。
岛边怪石嶙峋,两座小鼓包夹起一处平坦地,星星罗罗聚起人烟,其中多是渔民。
他们平日靠着船渡往返于两岸,不碰上海难与暴雨,日子倒也勉强凑合。
这时,一艘插着黄色令旗的小舢舰缓缓驶来。
船头有一位披甲的官吏,此人头发隐隐花白,一双眼睛由于常年缉拿海盗,显得无比明锐,仿佛可以洞彻一切。
这人名叫林悫,时年五十。
他是兴化军治下的一位“都巡检”,在大宋恢复湄洲岛之后,作为朝廷的官吏,常年往返于湄洲岛两岸。
林悫这“都巡检”一当就是二十年,这让他在湄洲岛积累不小的威望。
在林悫的身旁,有一位打扮爽利的女娃子,腰间揣着一柄匕首,颇有话本中女侠的气质。
这是林悫的小女儿,单名一个“默”字,唤作默娘。
默娘未出生时,上面就有一个哥哥和五个姐姐,其父本想添丁再续香火,谁知竟然又得一个女娃子,自此就绝了绵延子嗣的念想。
唯一让林悫欣慰的是,小女儿默娘虽是女儿身,打小却继承了林家世代军伍的脾性。
不仅性格大气好爽,而且在舞刀弄剑之事上无不有着过人的天赋。
林悫常年往返于湄洲岛两岸,却只把小女带在身边。
这湄洲岛是他守护了一辈子的地方,未来若是他卸任了,也希望能将这份意志给传承下去,因此在日常中对默娘多有教导。
不多时,舢舰在码头停靠。
林悫领着数位甲士例行巡视岛边,默娘则是轻车熟路地往家里跑。
她此行前往吉蓼寨,淘到了不少稀奇玩意,准备带回去给母亲一份,还要送到诸位姐姐姐夫家里。
过了码头不远,是一处集市,例行是渔民的家眷卖些海货。
按照惯例,这海货主要是供应给岛上相亲的,在价格上自然也有一定的照顾,而且是真正做到了“一分钱一分货”!
至于真正赚钱的鱼获,基本都是渡海到吉蓼寨卖掉。
随着两浙路镇海军的兴起,钱氏一族经营有方,江南与淮南一带的渔业也被盘活起来。
吉蓼寨是方圆百里最繁华的一处市集,有林悫这位出身湄洲岛的都巡检照看,这吉蓼寨是湄洲岛一处不可或缺的补给地带。
只不过,今日似乎有所不同。
默娘朝前走去,见得前方举起一片人群,隐有哭嚎的声音传出。
她眉宇皱起,不动声色走向人群。
至近处,她发现哭嚎之人竟是山下陈三叔家的姨婆。
陈姨婆的身边还有一截断掉的棹竿,其上的豁口格外灿烈,仿佛是被什么给撞破的。
周围人似乎发现了林巡检的女儿过来,纷纷自觉让开道路,默娘小步上前,至陈姨婆面前蹲下。
她伸手安抚着陈姨婆,这才问道:“阿婆,别难过。不开心的事,可以告诉默娘。”
闻言,陈姨婆缓缓抬头,一双眼睛早已由于痛哭而红肿,加之上了年纪,这时视线竟然模糊起来。
不过凭着声音,陈姨婆还是认出了默娘。
在她眼中,庇护了湄洲岛二十年的林巡检一家人,都是天上派下的神仙,一定可以替他们家主持公道。
心念至此,陈姨婆立即转头,激动道:“默丫头,你陈三叔他……葬身龙腹了!”
“龙腹?”默娘闻言,神情陡然严肃起来。
不过当务之急,却是安抚陈姨婆。
湄洲岛的上空。
两团云雾突兀飘着,李常笑与陈抟分立于岸上。
陈抟的视线在默娘的身上停留了许久,缓缓抬头:“山长,这女娃子,就是你所说的应命之人。”
“不错。”李常笑点点头,看向下方默娘的眼神带着几分打量,同时些许复杂。
这种情绪很快被他隐去,再度恢复淡然的模样。
得到肯定之后,陈抟忽然双手掐诀,聚起一团灵光划过竖瞳,仿若有紫气氤氲回荡,显得无比神异。
这是当年陈嵩伯参悟“占星术”,经过历代陈抟推演,形成的一记道门眼神通,“紫霄天瞳”。
“紫霄天瞳”最大的作用,就是观人气数。
当初陈抟会收下曹起,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在其身上看到了红尘气数。
至于今日,他是准备如法炮制。
这时,李常笑突然开口。
“劝你最好别看,这一看,或许你的寿数会折损十年以上。”
闻言,陈抟暗暗心惊。
只不过,他瞳目中的神光并未消散,反而愈发灿烈几分,这架势显然是宁可折寿,也要一探究竟。
李常笑见状无奈一笑。
果然,这三教布衣一脉,从最初的陈嵩伯,到这第三代陈抟,无一例外是杀身成仁者,至死也要搞明白心中的困惑。
不过这也无伤大雅。
既然陈抟执意如此,只能说是他命中当折一寿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