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磊被我拽得一个趔趄，差点没从椅子上滚下来。
“哎哟小顾，你这么着急干嘛？”
我顾不上跟他贫嘴，一边拿出鲁州这个项目的资料，一边告诉他：“这个项目我觉得有点奇怪。”
然后我把这次出差在客户公司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描述给他听，重点讲了业务沟通会上的内容。
小赵一只手转着笔，眉头微锁听我阐述。
“你看，这里有没有什么问题啊？老刘还要我等下上会主讲呢！”我介绍完情况，焦虑地看着小赵。
“嗯......”小赵咬着笔头思索了一会儿，“你把客户的公司章程拿给我看看。”
我急忙把章程翻出来，双手递到小赵跟前。
赵磊迅速翻了几页，然后细细地阅读了几行字，接着叹了口气说道：“你说他们增加的担保措施里面只有两个有价值，其中一个是王氏生物科技公司的股权，对吧？”
我点点头。
赵磊捧着手里的章程，指给我看：“这几行字看到没，所有有关股权的质押、转让等处置都需要所有股东签字同意。”
我呆呆得看着这条规定，忽然如梦初醒般拿起手机，搜了一下王氏生物科技公司的股权结构。
我只记得王氏集团占这个公司51%的股份，拥有控股权。
但搜索结果告诉我，其他股份非常分散，一共有大大小小将近二十家股东。
“根据章程里的规定，这项担保条件成立的前提，是要获得每一位股东签过字的同意书。这个他们跟你提起过吗？”赵磊看了看我手机里的股权结构图。
我失落地摇摇头。
赵磊又叹口气：“你啊，别看客户说得好听，更别管应酬有多周到。人都精着呢。要这么多股东签字质押股权，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如果没有拿到同意书，这条担保条件等于一张空头支票。”
我只能哭丧着脸回应：“那还有一个商业地产抵押呢！不动产抵押应该是最有价值的了吧？”
赵磊点点头：“不动产抵押很有价值没错。那你对这个商业地产的大概估值心里有数吗？抵押的价值最好要打五折哦，这样才能保证拍卖后付得起本金和利息。评估公司是你自己找的吗？”
我茫然地摇摇头，小声说：“是客户自己找的。”
赵磊第三次叹气道：“我就料到你不会想到这点。你没经验没事，老刘这个老狐狸也没告诉你啊？如果让客户自己找，那这个评估价值基本上没什么参考意义了，到时候一百万的东西说成价值一个亿，你也没办法。”
他双臂交叉在胸前，又作思索状想了一会说：“那些应收账款也有问题。去年他们的收入是九千万，未来收入会逐年增长是他们自己说的吧？你有找到什么证据，证明他们未来几年的应收账款一定会增长吗？”
我绝望地摇摇头。
赵磊最后一次叹了口气，拍拍我的肩膀：“小顾经理啊，商业社会波云诡谲，可不能像以前那样埋头做事就够了。要多观察，多思考！”
他说完就回到自己位子上去了。留下我苦恼地想着接下来的工作。
虽然我以前没有在上会的时候主讲过，但每次都会参加风险投资决议会。作为内勤，我需要坐在墙角，随时给项目经理提供材料。
今天我坐上了会议桌的主要位置，作为项目主讲人，给一屋子风险部的同事和领导陈述这个项目。
会前，我利用有限的一点时间匆匆忙忙修改了一下PPT。
经过赵磊给我的一番打击——或者说帮我做的一通梳理，我已经全然没有紧张和期待的情绪。我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如何完整地阐述好这个项目计划，同时在会上抛出我的观点。
于是我按照自己心里的计划，在有条不紊地描述完整个项目后，发表了自己的见解。重点就是刚才和赵磊谈话里面发现的一些项目风险。
我只感觉到，前半场每个人都安静地听我介绍，后半场渐渐有些骚动起来。
华总前前后后不停地翻着手里的材料，在我演讲完毕后，立刻提问：“你说的这些项目风险怎么没有在尽调报告里写出来？”
我迅速地瞟了一眼老刘，他一动不动地坐在位子上，低头盯着桌上的资料。
“实在对不起华总，我第一次写尽调报告，没想过要列这么细。”我想着公开场合不能把责任推到领导身上，只好自己把锅揭下来。
华总马上望向老刘：“刘主任，项目经理的报告你可得好好看过再签字啊！”
老刘清了清嗓子，脸上突然堆上一副讨好的笑容，对着华总：“华总说的是，我就是太信任这些项目经理了。小顾以前是内勤，做事一直勤勤恳恳的，我本来还挺放心的。但是她做业务确实还很不熟练，这里提的项目风险我看也有些夸大其词了。”
“哦？”华总仿佛被逗乐了，“你们一个团队的，难道还有矛盾了？”
老刘摆摆手：“华总说笑了。矛盾谈不上，我只是作为一个老业务员，对新人的一些不成熟的看法提点意见。
首先，她刚才提到商业地产抵押的事情，其实让客户自己找评估公司不是什么新鲜事，只要评估公司是有信誉有口碑的，就不要怕它估值造假嘛。毕竟评估公司也要签字盖章的对不对？
其次，关于应收账款的金额，根据客户的财务报告，前三年确实是逐年增长的，那估计未来也会逐年增长是很合理的嘛。大家用数据模型预测一下，也会是这个结果。所以客户这么说也不是信口开河，是有道理的啊！
还有那个股权质押的事嘛......这个可以再跟客户商量，看他们能不能弄到所有股东的同意书，这毕竟也不是完全不能完成的任务，对不对？退一步讲，就算只质押王氏集团自己的51%股权，那看在稀有的干细胞库管理权的份上，这些股权也仍然是很有价值的。华总你说对不对？”
老业务员就是老业务员，不管华总怎么表态，我都差点被老刘说服了。
果然华总沉默了一会，然后放下笔说：“这样吧，你们先落实一下评估公司具体是哪家，股权质押的事情也去争取看看，能不能做到全部质押。其他的事，下次上会再说吧！这个项目不是还有些资料没收齐吗？那就再给你们一点时间准备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