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镜台下方传来鬼哭狼嚎的声音,可是鱼临渊此刻无暇关心这些。
刚才还是白衣女子背对着他,现在换做他背对着白衣女子。
并非鱼临渊不愿转身,而是他不敢。他怕这一次回眸,将和水色两岸相隔,从此只能在水柔身上寻找她的影子。
他不是没有想过把水色抢回来,但她终究不是“一物”,来回抢夺让他于心不忍。
鱼临渊能感觉的到,鱼符仍然安静地躺在白衣女子面前,犹如静候佳人采撷的“果子”一样。
弱水三生,龙鱼三世,开出的情花似在这一刻结成了他人的果。鱼临渊如何能不心痛。
这时。
四相融合后的黑气尽数收敛,矗立在鱼临渊面前的那个身影缓缓落在明镜台上。
横看竖看,四相显化之人都像极了鱼为渊。
可就是眼前这个锦衣玉带的中年男子,在鱼临渊眼中仍是一团充满怨念的黑气。
中年男子直接无视了鱼临渊,双手以奇特的姿势迅速合十再分开,数道灵纹自指尖游走全身。
就在鱼临渊猜测之际,中年男子忽然以鱼为渊的口吻对白衣女子轻声说道:“水柔!这么多年了,莫非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只要你愿意拾起面前的弱水之心,要我怎样都行……”
鱼临渊闻言,心神一凛,终究还是无法克制地转过身。
四相以鱼为渊的身份唤醒水柔,此时再阻止显然为时已晚。
只见鱼临渊微微张了张嘴,低声唤出“水色”的灵号,呆呆地望着坐在眼前的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并没有伸手拿起鱼符,但妃色鱼符却神不知鬼不觉地多出一道口子。鱼符内仅有的一滴弱水如破壳新生,慢慢飞至白衣女子胸前。
白衣女子脸上蒙着一方白色纱巾,清澈的眸子打量着那一滴弱水,既有陌生也有怜惜。
“你是谁?为何我总觉得你在哭,伤心欲绝。”
白衣女子等待片刻,仍然没有得到回答。即使水灵之间无须言语,她此刻也听不见水色的心声。
就看到她缓缓伸出右手食指,用指尖将那一滴弱水托近一些。
“如果你能把心事都告诉我,说不定我可以帮你……”
白衣女子彷如自说自话一般,对着水色所变成的那一滴弱水滔滔不绝。
她不清楚自己和水色之间的联系,也完全不记得之前发生过什么,仅仅觉得眼下这“一滴水”和自己无比亲近。
似乎她们本就是一体,像姐妹,若知己。
鱼临渊看着这一幕,情不自禁地摇着头,嘴上不断重复着“不要”。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要白衣女子继续吐露真心,那本就是她一滴情泪的水色,将在这明镜台之上回归本源。
鱼临渊再也顾不得其他,借助全身灵力在周围激荡出涟漪。他只能以这种方式尝试唤醒水色,却无法硬抢。
“水色!水色快醒醒……我是临渊,是那条与你朝夕相伴千年的小龙鱼!
快醒醒,我求求你!再这样下去,不光这三世努力会白费,你也要彻底消失在轮回中了!”
鱼临渊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时而哽咽。他知道水色和白衣女子的关系,强取豪夺只会对水色更加不利。
反倒是白衣女子,仍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仿佛她眼中根本没有鱼临渊和中年男子,只有那一滴弱水。
中年男子见时机已经成熟,忽然张开双臂,手掌正对着桃夭妖和木有鱼。
“以四相之名,召思念降临!”
桃夭妖和木有鱼一前一后,似无力反抗的傀儡一般,木讷地念着两个名字。
“鱼……临……渊,鱼……临渊……”
“水色……水色……”
鱼临渊猛然抬起头,这才明白自己正中下怀。自己忍不住唤出“水色”灵号,正是鱼为渊所需要的。
这一切更像一场祭奠,一个能够让白衣女子敞开心灵的仪式。
饶是鱼临渊小心谨慎,此刻也难以再忍下去。
只见他淡蓝色的眸子瞬间布满血丝,释放出的灵力接触到明镜台后化作白气。
仰天一声怒吼,鱼临渊那愤怒的身影再度消失不见。紧接着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中年男子身后,用泛着灵光的拳头一拳砸了下去。
长着一副鱼为渊面孔的中年男子不躲也不闪,脸上带着狡黠的笑容,任由那足以开天的一拳轰来。
就看到鱼为渊那张脸瞬间崩坍,堪比彗星的一道光冲出数十重天。
然而。
随着中年男子身形消散,那一个另鱼临渊痛恨无比的声音再一次从明镜台上传来。
“闻鱼之所以有四相,是因为除四相外皆为无相。无寿者相、无忘者相、无欲者相、无生死相……
鱼主何须动怒,你不是早就知道,自己会被利用了么?呵呵呵……”
当中年男子的声音落下时,鱼为渊那张脸在鱼临渊左侧重新凝聚,精气神更胜刚才。
虽然鱼临渊长相和鱼为渊神似,但现在他越看那张脸越反感。
鱼临渊二话不说,一连吐出十二枚鱼符,在面前围成一圈。
可还没等他再次出手,手腕上传来一股强悍的拉扯之力。
回首。
一根灼热的姻缘线,一头系在鱼临渊手腕,另一头连接着白衣女子指尖的那滴弱水。
昔日的海誓山盟,此刻形如枷锁。一时间,鱼临渊陷入两难。他不知是该继续发力,还是该就此收手。
明知水色不会在这时醒来,可鱼临渊还是希望这是她在向自己传递讯息。
“水色!你,想告诉我什么……我都听你的!什么天下苍生,什么六道轮回,就算辜负老祖我也要你好好的!”
只可惜,鱼临渊听不到水色的声音。
或许鱼临渊心中情已至深,说出这番话时忍不住流下眼泪,竟然是桃花的颜色。
恰在这时。
白衣女子那一对漆黑的眸子里,渐渐浮现出姻缘线的红光。她顺着姻缘线望去,看见了之前都不在眼中的鱼临渊。
她疑惑地眨着眼睛,显然不明白鱼临渊为何会流泪。
而当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一滴弱水上的时候,心底渐渐生出一丝明悟。
“你,是我的眼泪么?”
“……”
刹那间,鱼临渊石化当场。唯独不远处的中年男子,脸上笑容灿烂。
下一息。
明镜台上不知从何处吹来一阵风,掀开了白衣女子的面纱。
无论是那张绝美的脸,还是眸子里岁月的痕迹,都和鱼临渊见过的水色没有丁点不同。
她指尖那一滴弱水忽然光晕流转,如历经“三生”回到出处一般,没入了白衣女子的眼眸。
“水……”
鱼临渊双唇微动,只说出了一个字。曾系着他和水色的姻缘线,应声而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