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浑浊的河水,竟在那人鱼出现时,霎时变得清澈。
蛟龙像她的护卫一般,时刻注视着岸边这些不速之客。
见水色到来,左丘雨冲着敖泽冷哼一声,随手招回鱼符,走到桃夭妖身侧。
敖烈和敖谨望着河面上的人鱼片刻,缓缓退至两侧。
尽管水色此时也心生好奇,很想知道“她”到底是人还是鱼,但见那自称鱼人魅的女子全身一丝不挂,仅靠长发遮身,又默默地将疑问压在心底。
四目相对,水色竟从人鱼女子身上,感受到一股淡淡的气息。
而这气息,她只在鱼临渊身上感受过,那是独属于“龙鱼”的。
再看人鱼女子身后的蛟龙时,又全然没有那种似曾相识的“熟悉”之感。
这一刻,出奇的安静。
不论是龙身上还在滴落金色血液的敖泽,亦或者刚才还在大动干戈的敖烈和敖谨,同样屏息凝神。
似乎稍有不慎,就会演变成一场“乱斗”。
桃夭妖踢着脚丫子,有模有样地凑到水色跟前,故意将声音抬高。
“姐姐,夭妖刚听她说,见过鱼主……可鱼主不在这里啊!”
水色想到披在自己身上的闻鱼近水披,又回想着左丘雨收回鱼符的场景,轻声开口。
“或许是因为,见鱼符如见鱼主吧……”
正说着,她不自觉地伸手捂着胸口,似乎亲口说出这几个字时,总能感觉到来自鱼符上的温热。
人鱼女子会心一笑,目光再次扫过敖泽的龙身,盯着水色身后的闻鱼近水披,看了很久……
那漾着水光的玉银披风,此刻如她眼中失散多年的“亲人”,不禁令人鱼女子潸然泪下。
而在她身后的盘曲的蛟龙,此刻竟如仆人一样,用爪子从身上拽下一片蛟鳞,端放在她面前。
只见。
人鱼女子的泪水在离开脸颊时,瞬间化为一颗颗“珍珠”,滴滴答答落在如盘的蛟鳞上。
看到这一幕,桃夭妖双目圆瞪,顿觉新奇。
左丘雨和水仙的目光,却随着突然出现的闻鱼,从水色身后转移到人鱼女子脸上。
同是出自傲家的三龙,此刻却都紧盯着人鱼女子面前那一盘“珍珠”,吃惊地异口同声。
“竟然,是溢水珠!”
没等生性好问的桃夭妖问出“什么是溢水珠”。
那蛟龙大嘴微张,腹有人声,听上去竟然如一位老妪。
“小姐,再哭下去,老朽也无力全部接下……一颗一湖之水,十颗足有三江,这区区溺河,怕要水患人间了!”
人鱼女子这才停止抽泣,看向水色时露出一抹难为情,随即直勾勾地盯着游到水色面前的闻鱼,破涕为笑。
“许久未见,爱哭鼻子的鱼泡泡又让您见笑了……”
一句话之后,周围的目光又齐齐看向闻鱼。
敖泽那一对龙目更是阴晴不定,似乎它从未在意的这条小鱼,此刻尤为重要。
看到闻鱼居然离开水,游弋在空气中时,敖泽才恍然意识到哪里不对。
水色毕竟不是鱼主,此刻看到人鱼女子似与闻鱼相识,她更加笃定,对方是一条鱼,而且是能够让闻鱼现身一见的,特别的“鱼”。
果不其然。
在桃夭妖地惊“哦”声里,闻鱼吐出一个透明的气泡,径直飞到人鱼女子面前,无声破裂。
于无声中,人鱼女子似听到一声来自“长者”的宽慰,像傻丫头一样重重“嗯”了一声,笑逐颜开。
可惜,无论是在场的妖,亦或者处境微妙的真龙,甚至是水色和水仙,也都听不到那气泡里的鱼音。
在水色的印象中,除了鱼临渊,就只有眼前这位人鱼小姐,能听到闻鱼的声音。
沉默片刻。
水色还是选择了她认为合适的口吻,轻声开口。
“自从鱼主不再,就很少能看见闻鱼如此。如今看来,你跟龙鱼一族,关系匪浅!”
“水主说笑了!我刚才也说过,我叫鱼人魅,难道水主还猜不透我的身份?”
“恕水色愚笨,虽然龙鱼一族皆姓鱼,但我不认为你是龙鱼。”
“我乃龙鱼之后……我娘是这尘世之人,至于我爹……”
没等鱼人魅说出后半句,她身后的蛟龙猛地收回那一盘“珍珠”,巨大的龙爪近乎“僵硬”地捂住鱼人魅的上半身。
“小姐,那名讳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还望小姐谨记先主遗训!”
在一阵吱吱呜呜后,鱼人魅安静下来。蛟龙也撤回爪子,似沉沉地松了一口气。
稍作冷静地人鱼小姐,终究没有“一吐为快”。
她没有当着众多目光,说出那三个字的名讳,更没有对水色直言,她称为“爹”的龙鱼,正是初任鱼主。
在这溺河里孤单无数年,她很想跟身为水灵的水色,分享那些埋藏在心底的故事。
鱼对水,从来毫无防备。
不论是鱼临渊,还是鱼人魅。
水色虽未能听她亲口说出,但也能猜得出,鱼人魅之父,应该是一位鱼主。
如若不然,寻常的龙鱼又怎会和闻鱼如此熟识。
这一刻,水色也终于明白,在见到这位人鱼小姐时,那由内而外散发出的“熟悉”。
不知为何。
此时的水色,看鱼是“鱼”,听鱼也是“鱼”。
“我叫水色。我这妹妹冒昧打扰,还望莫怪!”
水色说着,看向左丘雨,以灵力询问她为何来此。
简短的灵力交流后,水色已知大概。
谁曾想。
鱼人魅在听到水色这番话后,愤然地看向敖泽。似乎这时才想起,眼前这条金龙此前的傲慢和无礼。
“要说打扰,不正是眼前这条黄金怪么?”
换作平时被叫做“黄金怪”,敖泽早已发难。
但此时此刻,它想趁机溜走,却又舍不得那“溢水珠”。
水色看着龙身带伤的敖泽,难免心生怜悯。
“既是南海之龙,又为何染指这河水?寻常百姓都懂得井水不犯河水,难道你连三岁孩童都不如?
雨儿的目的话已带到,你该哪里来哪里去……”
敖泽一听,顿时暗自窃喜。
鱼人魅身为龙鱼之后,又岂能不知上善若水。
既然水色无心追究,她自然不愿过问。
转身从蛟鳞上抓起一把“溢水珠”,冲着敖泽扔去。
敖泽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一想到溢水珠能为南海吐水,也顾不得龙身上传来的疼痛,扭动着巨大的身躯,迅速将一颗颗“珍珠”吞入口中。
敖泽心想,此行虽然负伤,有辱威严,但若能将今日之事传回南海,未来入主南宫也定会容易许多。
……
望着在半空中得意的敖泽,不光是敖烈和敖谨嗤之以鼻,水色一旁的桃夭妖也有些看不下去。
“姐姐,能不能再借桃花鞭一用,我看这臭龙就来气……若当真就让它这么安逸地离开,只怕日后难以安稳!”
“怎能让它欺负了雨儿妹妹,还离开的如此潇洒!小青小红,你们俩替我打它一顿。”
正当水色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一道金光和一道黑芒先后而至。
在看清来者是一条丈许大小的锦鲤,和一条同样大小的墨睛金鱼时,水色惊讶地叫了声“姐姐”。
紧接着,鱼妃所化的锦鲤仙气缭绕,骤然加速冲向敖泽。
墨晴也不甘示弱,像忠心护主的侍从一样紧随其后。
敖泽见状,下意识地闪躲。正要脱口而出“哪里来的鱼疯子”时,径直撞在龙身上的鱼妃,声如惊雷。
“敖泽,等候千年,该是你付出代价的时候了……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没等敖泽弄明白缘由,此前的伤口再次撕裂,龙血汨出,滴落在河面上。
“谨遵主人吩咐,今日敖泽必须死!”
墨晴带着木讷而单一的重复,使出浑身解数扑向敖泽。
待水色明白怎么一回事的时候,敖泽那巨大的龙身,已重重跌在河岸上。
刚刚吞入嘴里的溢水珠,又被它吐出,瞬间江水奔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