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初脸上既惊又喜,无论如何也没想过,身为紫嬛尊者的妖巳会出现在罗刹岭。
换做弱水未殃之时,这种事情是不可想象,也几乎是不太可能的。
然而。
黎初的担忧并未就此消失。
以魔君的实力,在那黝黑的鱼符面前都只能放手一搏,如今多一位和魔君实力相差无几的妖巳,似乎无法令局面有所好转。
见识过天池池老鱼为池最后的样子,黎初又怎敢在这时掉以轻心。
“妖巳前辈小心些,这诡异之物虽和鱼主有关,可黎初实在不敢妄下断言……”
说着。
她手中冥河鱼棺紫光大盛,水幕一般的棺盖掀开,数道实质般的魔气四散而出,席卷向临近的两尊“龙鱼”雕像。
待魔气将那两尊雕像完全裹在其中,黎初身上魔纹闪动,尊者的气势陡然攀升至最高,双手比划着奇特的手印,冲着石雕的方向口出法言。
霎时。石雕周围的魔气凝聚,化作两具固若金汤的紫色水晶棺,犹如封印一样,将那两尊石雕与其他其余石雕之间的联系完全隔绝。
魔君上空那象征邪恶的巨大鱼符,明显一滞。
妖巳那条堪比冥蛇的狐妖之尾,也同时爆发出惊世妖气,绿色的妖芒,与魔君所化冥蛇交相辉映。
一场地界至尊,和邪恶鱼符的角力,就此在罗刹岭上方展开。
不得不说。
六位“鱼使”牺牲自身所召唤出的鱼符,分明只是针对魔君,针对这地界罗刹岭。
没有毁天灭地之姿,更未见绞杀终生的力量。
一切就彷如精“心”安排,要让魔无君主。
……
妖巳所化紫山狐妖,体型比那鱼符要大出太多。
可她深知,能让魔君全力一搏,显然自有其玄妙可怕之处。
眼见那水晶一样的冥蛇,被自己拖拽着,远离黑色鱼符。
正准备积蓄力量,一鼓作气助魔君摆脱束缚的妖巳,无比巨大的妖狐之身突然一凛,阵阵寒意从卷着冥蛇的尾巴上传来。
没有丝毫犹豫,唤出“命狐”的妖巳,在这一刻身形迅速变小,浑身紫色茸毛变为青色,额头上的紫色“山纹”,也在同一时间化作青狐烙印。
一分为二,二分为四……
十数只千丈大小的青狐,齐齐将狐尾探出,合力将魔君所化冥蛇,强行拽出了“鱼符”的范围。
当冥蛇化为魔气向四周散去,意识有些迷离的魔君,看向依旧缠在腰间的青狐尾巴,露出自嘲似地笑容。
“我们有多久未见了?”
“你在天界一日,人间业已千年,而我在这地界,似乎早就过了无尽岁月!”
“为何我总觉得,我们只是千年未见?”
“你为魔,我为妖,或许当面视之,亦是错觉……”
“那,她呢?”
“你消耗近半修为去天界,不就是为了见公主么?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
“……”
恢复些精神的魔君,那一头白发似在刚才的激斗中凌乱。
恍惚间,好像又把遗漏的东西重新拾起,以水月的声音开口。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收回尾巴的妖巳,再次变回女子模样,抚摸着肩上的青色狐狸,轻笑中带着狐媚。
“看来你和水色,已经见过面了。前夜,她在万妖林……”
魔君岂能不明白,妖巳能出现在此处,说明万妖林无碍,水色自然不会受到“伤害”。
莞尔一笑,魔气幻化出的骨面再次戴在脸上,又变成具有魔性的男子声音。
“佛地有寺,名为无量,实则,是一片无边虚空……她立地成佛,我轮回入魔,终究难再相见!”
转身盯着罗刹岭上空那黝黑怪异的“鱼符”,无论是魔君黎末的认知,还是水灵水月的见识,似乎都得不出合理的解释。
眼下的局面,并不适合促膝长谈。
即便妖巳帮了魔君,魔君也并未因此道谢。
那些凡人之间的繁文缛节,似乎于妖魔之间并不需要。
就在妖巳和魔君注视着“鱼符”,一筹莫展之际。
尊者黎初的声音,带着疲惫传入他们耳中。
“叙,叙旧结束,了吗?我,我快撑,撑不住了!”
几乎同一时间。
被黎初封在鱼棺中的两尊石雕,竟传出怦怦的心跳之声。
一声接着一声,不绝于耳。
紧接着,鱼棺似再也无法承受那心跳声中传出的力量,砰然炸裂。
黎初倒飞而出,冥河鱼棺也从手心滑落,坠向地面。
魔君闪身而至,将黎初接在怀中,不由向后退出三步,才堪堪在空中稳住身形。
两股紫黑的液体,自黎初嘴角流下,她伸手擦了擦,有些倔强地从魔君怀里挣脱。
还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夜空中那千丈黑鱼符,传出一阵搅动心神的波动。
妖巳有些担忧地看向魔君,却发现魔君安然无恙,与同样费解的黎初四目相对。
似乎,他们都觉得有些太过安静。
直到两魔一妖将视线落在罗刹岭周围数万里的大地上,才发现那些丧失灵智的魔,以及倒在地上的魔,都直接化为精纯的魔气,在鱼符之下汇聚。
最初有千丈,之后缩小至百丈,最后凝成一丈大小,猛然塌陷后渐渐浮现出一个人形黑影。
魔高,一丈。
这一刻。
不论是黎初,还是妖巳,亦或者魔君自己,在看到黑色鱼符下的身影时,都倒吸凉气,背后发寒。
在他们对面的魔影,俨然就是另一个“魔君”。
可无论是那足以叱咤弱水以东的气势,还是那由内而外的压迫感,都让魔君明白,那正是千年前,巅峰时的自己。
“我不是镜魔,更不是影魔,居然还能在罗刹岭见到另一个自己!将轮回之力信手拈来,恐怕历任鱼主,无一可以做到吧……”
魔君的声音有些无助。
时而是黎末的男声,时而是水月的女声。
似乎想明白太多,自知无力反抗宿命的魔君,再也无意抗争。
他不知道,那深不见底的黑暗里,还藏着何种惊天的手段。
转而看向妖巳,伸手从身旁的一团魔气中,小心地取出一物推了过去。
正是水月从天河,取来的那一瓢弱水。
“眼中有水,心中有鱼!只怕我是看不到这弱水生出鱼儿了……替我带给水色。”
言罢。
从来不会道谢的魔君,竟向妖巳说了声“谢谢”。
妖巳接过那一瓢弱水,看着不停震荡的水面,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深知。
即便帮水月击溃另一个“魔君”,还会有无数个这样的魔君出现。
只要那诡异的鱼符还在,一切再无转机。
黎初的眼神在两个魔君之间打量,无助中含着复杂。
那隐藏在眼底深处的一丝情愫,再这一刻变得浓重而坚定。
就在鱼符下的魔君完全显现之时,铺天盖地的压迫感,令下方无数魔影纷纷跪拜。
似乎,只有这位魔君,才是真的魔君。
两位魔君对视,高下立判。
可就在这时。
黎初掉落在地上的冥河鱼棺,却在一团稀薄的魔气包裹下,如被一只无形的手握着,送到“新魔君”的面前。
然而。
鱼符下魔君那诧异的表情,仿佛在疑惑,这是何物,为何会自行送到面前。
无论是妖巳还是魔君,都不由错愕。
就连身为冥河鱼棺主人的黎初,在使出全力后,依旧未能将其唤回。
“此物倒是不错,为何之前不曾动用?”
有些熟悉的声音,从另一位魔君的位置传来。
声音尚未散尽,那魔君身后稀薄的魔气里,走出一身紫衣的鱼临渊。
飘浮在魔君面前的冥河鱼棺,竟如同灵智全开,蹦跳着落在鱼临渊手上。
“你为君,我是主,敢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三魔一妖,同时一愣。
能悄无声息出现在眼前,到底有多强?
恰在此时。
鱼临渊眉头微皱,望向不远处。
只见一张虚幻的巨嘴,连同黑色鱼符在内,将罗刹岭万里内的一切,尽数吞下。
只剩一个女子如流水般的声音,在“天地”间回荡。
“刚才,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从眼前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