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水榭的石桌旁。
仅有的四个石凳上各有一个身影。水色和鲤瑶相邻而坐,太虚真人仍旧坐在原来的位子上。
鱼临渊坐在鲤瑶对面,背倚绿色的湖水。
龙阳贵为皇帝,那也只是相对凡人而言。此刻的他,只能站在虚弱的鱼妃身后,甘愿充当一个配角。
桌上温过的桃花酿,早已凉透。
一红一青两条小龙,像泥鳅一样盘在石桌上“酣睡”。沐浴着水色周身漾出的弱水灵力,形同酒醉一般。
水仙那一身粉色留仙裙,则在水榭中来回踱步,讲述着她从大长老那里听过的,有关鱼主的“故事”。
......
自有天地之时,就有“弱水”流经三界。
弱水之中,除了一种长着“娃娃脸”的龙鱼,再无其他生灵可以存在。
龙鱼无法离开弱水,除非跃过千年一现的龙门。
否则。
大多数时间都只能待在轮回之地的弱水之中。
龙鱼一族没有族长,但凡成功跃过龙门成为六角天龙,须行净灵之礼。
若在净灵之礼中能被“鱼面”认可,则成为新一任“鱼主”,镇守明镜台。
若前任“鱼主”尚在,或者不愿行净灵之礼,则必须离开轮回之地,惩恶积善。
可是。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没有弱水温养,没有弱水相助的龙鱼,最容易被邪念浸染。
绝大部分离开轮回之地的龙鱼,都会在三界内,失去永恒的生命,也无法回归轮回之地,进入六道轮回。
它们就像龙鱼一族的战士一样,与无形的邪念相争,为鱼主分忧。
最终。
它们在即将完全被恶念吞噬,为祸三界前,会被鱼主镇压在明镜台之下......
六道轮回,每逢“极恶”消散,必有“大善”降世。
只是数万年前,有一位“大善”,却诞生在轮回之地的“水灵一族”之中。
水本上善,又逢大善。
这位弱水之灵,竟能使鱼主为其倾心,为她摘下鱼面,为她脱下闻鱼近水披......
直至千年前。
鱼主遭到镇压在明镜台下诸多“极恶”反噬,在完全丧失理智前,将自己封印在明镜台下。
后来。
不知为何,龙鱼一族不断从弱水中消失,几近灭族。明镜台也被带离轮回之地。
再后来。
水灵一族的族长水月,为寻回水灵一族那位“大善之灵”,误入阿修罗道轮回,再无音信。
......
水仙讲述之时,虽尽量使“故事”显得完整,却反而断断续续。似乎是作为水灵,她没有像水色那样,接触太多凡人惯用的词汇。
她没有强调明镜台存在过八十一位水灵公主,而水色是最后那一位。
大长老同样没有告诉她,使得弱水诞生八十一位公主的,正是那位“白衣女子”。
站在鱼妃身旁的龙阳,心思始终在虚弱的鲤瑶身上,他知晓自己明白太多,反而不是好事。
只有坐在圆桌周围的四位,心思不一。
太虚真人对弱水知之甚少,对龙鱼一族了解同样不多。他唯一听闻过的,也都是来自自己师兄太上真人。
或者,眼前的爱徒,天池锦鲤鲤瑶。
水色默不作声,只是把有关“龙鱼”的一切牢记在心,而有关水灵一族或轮回之地的,基本没怎么细听。
唯独鱼临渊,这最后一位鱼主,听到水仙所讲的“残破故事”后,变得更加疑惑。
诞生在水灵一族的“大善”,她叫什么,现在所在何处,为何自己从轮回之地来,也未听鱼七提起过。
上一任鱼主将自己封印在明镜台下,为何自己竟无法感知。或者说,是鱼主封印自己,又将明镜台送出轮回之地?
按水仙刚才所言。
龙鱼最易被“恶念”侵蚀,而弱水应该很难被邪念入侵才对。
那眼前这位水主的手,方才明显变成墨色。
水易,鱼难?
还是鱼易,水难?
鱼临渊觉得,一切或许跟轮回之地,那六尊石雕上的字有关。
可他却并不知道,这六个字在千年前,究竟是何顺序。
正当鱼临渊注视着水色的右手,有所思虑时。
披风上的闻鱼吐着泡泡,游走到他左手手背。
“仙儿水主,那你可知,前任鱼主为何要摘下鱼面,又为何要脱下这身闻鱼近水披?”
鱼临渊再次想起鱼七那句话,不由自主地一问,让周围几双眼睛,露出诧异。
若不是刚才那一幕被看在眼里,此刻的鱼临渊,一定会被认为是“临时”的鱼主。
水仙回过神,目光投向鱼临渊时微微摇头。
太虚真人却罕见开口,只不过无精打采的眼睛,下意识从坐在对面的水色身上掠过。
“或许,是因为情劫吧,终究是来之易,去之难啊!”
太虚真人并不知道轮回之地的那几个字,本意是想说:情劫易来,去之很难。
可落在鱼临渊耳中,俨然变得有些复杂了。
......
鱼临渊起身,转而看向湖对岸的海棠和桃花。
片刻后,略微低头,盯着碧绿的湖水。
此前潜入深水的红鲤鱼,似再次听到召唤一般,齐齐聚集到靠近水榭的湖边,在水面上张嘴吐着气泡。
一阵和风吹过,海棠花瓣与桃花花瓣掺在一起,漂浮在碧波上,撒落在鲤鱼脊背上。
身为鱼主的鱼临渊,竟第一次觉得,他并不了解自己。
也不了解龙鱼一族,不了解水灵一族。
更不了解,何为鱼主。
望向绿水红鱼的黑色眸子,渐渐变成淡蓝色,弱水之光隐隐闪现。
“上一任鱼主,叫什么名字?”
不知不觉中,鱼临渊的声音竟变得有些冷。
不知是在询问水仙,还是在问这水中的游鱼。
水仙似在努力从记忆中寻找答案,水色和太虚真人则静静等待着。
两位水主已不再惊异,她们都能通过灵力感觉到,眼前的水主,的确一无所知。
反倒是脸色苍白,嘴唇有些干裂的鱼妃鲤瑶,扶着石桌缓缓站起,盯着鱼临渊那玉银色身影。
“鲤瑶身为天池锦鲤,虽然知道,却无法直呼鱼主名讳。何况,每一任鱼主,都有另一个身份----尊者!所以......”
或许是因为虚弱,或许是有所顾忌,鲤瑶语速很慢,似在等待鱼临渊的首肯。
“直说无妨!现在,我才是鱼主!”
鱼临渊根本没有在意鲤瑶话里那句“尊者”,仿若只要能知道上任鱼主名字,其他都不重要。
鲤瑶平复心情,似把所有回忆经过梳理。龙阳丝毫没有皇帝架子,竟然主动搀扶着鱼妃,似欠她太多。
可当鲤瑶口中一字一顿吐出三个字的时候,却只有他,因为“无知”而冷静。
鱼妃鲤瑶尽量让自己声音不大,却能听地真切。
“鱼......为......渊!”
太虚真人身为天仙,听到这三个字一扫之前“颓废”,猛然起身。
几乎同时。
水色也无法心如止水,目光从鱼妃身上收回,正准备询问“鱼主”那个压在心底的问题。
她想知道。
身为鱼主,有没有见过他。见过那条同为龙鱼的傻鱼,鱼临渊。
可这一次。
水色那动听的声音,依旧只说出了一个“鱼”字,就被震耳的雷声打断。
“咔嚓嚓嚓~”
数十道闪电晴天霹雳,仿若针对鱼妃,直呼那三个字的“天罚”。
鱼妃微微一哆嗦,求助的目光投向太虚真人。
本就震惊的太虚真人,被这莫名其妙的“怪雷”劈懵了。
他知道,这不是天罚。
顷刻间,京城上空乌云密布,有龙影在云层之中穿梭。
湖里的红鲤鱼却似对这种闷雷不屑一顾,依旧“围”着鱼主。
鱼临渊的目光从空中转向鱼妃,微微点头。他想,稍后再听她说。
转而看向水色和水仙,淡蓝色的眸子里,是同为弱水的灵动。
“就在我身边!”
鱼临渊话落,自空中飘下密集的墨色雨水。
但凡被淋到的人畜或走兽,眨眼间变得近乎“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