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沫的眼底第一次划过一道怅然的颜色,向来凌人的盛气也偃旗息鼓,整个人都若有所失起来。
他弯腰轻轻地拭去尹适之眼角的泪水,止不住地他就用手心接住。
连他的声音都像是被人拔去了天生高傲的那抹灵魂,卑微得像是来自尘土:
“适之,你不要哭,好不好?”
看着辰沫这个模样,顾泠心口的痛感愈发强烈,拼命压抑的那股情感如水壅而溃,不仅伤了辰沫,更伤了自己。
她扑进辰沫怀里哭得泣不成声,直到最后也只喃喃着一句话:“你为什么不怪我?”
为什么不怪她?
明明是她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拍拍屁股就走。
辰沫的背脊一僵,环着她的手臂缓缓收紧,嗓音清清淡淡,如清风扫过白云:“你都知道了?”
尹适之在他怀里哭得一抽一抽的,肩膀的颤动叫人心疼。
辰沫伸手抚弄着她的柔发,眼底有隐隐的泪光,最后还是一眨眼收了回去。
突然,他掰起了尹适之湿漉漉的小脸,眸光异常地认真:“适之,那是辰家自己的问题,本来就不关尹家的事。尹叔叔那时候也是为了保护你,才…”
顾泠忍不住气呼呼地打断他:“所有的苦难都是经历过后才能够一笑置之,而陷在其中的那种黑暗旁人又怎么想象得到?”
她本知道豪门之中的争斗,都是尔虞我诈高手过招,但是那些肮脏不堪的交易都被尹父挡在了身前,尹适之只要负责做她的梦好好长大就好了。
曾几何时,尹父就是尹适之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
而现在,她生命中另一个重要的男人,辰沫,却是当初被尹父伤害过的幸存者。
尹适之内心所忍受的那种煎熬,也不是旁人所能想象得到的。
辰沫闻言哑然。
那段时光确实很难熬,他每天都活在高度紧张的氛围里,总是害怕走错一步就满盘落索。
他甚至不止一次地想过去死,但是他又不忍心整个辰家给自己陪葬,更受不了今后在永恒的黑暗中,连再见尹适之一面的小小希望都失去。
所以,他撑过来了,凭着十岁那个夜晚片断的温暖回忆,他撑过了整整八年。
如果思念有实体,辰沫的思念一定是一抹永远伴在尹适之头顶的微云。浅浅淡淡,无声无息,却一直都在。
这八年,他用自己肩膀扛起了差点乱套的辰家大梁,整肃叛徒,保住了辰家的第一把交椅。
世人都说帝都一把手——辰家少爷心狠手辣,却不知道这都是因为他把省下来的温柔尽数留给了尹适之。
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她,她或许会来。
为了这个或许,为了有一天,他知道她会来,所以他等。
而命运之神回应了他的真心:先死后生,是你的宿命。
尹适之带来了他从前失去的所有光亮,把她在十岁那年带走的、留下的,一并点燃了还给他的世界。
“适之。”辰沫柔声唤她。
顾泠吸了吸鼻子,透着浓浓的鼻音应了声“嗯”。
长时间的沉默让她的情绪平静了不少,现在她甚至觉得自己这样有点丢人。
男人的薄唇吐出世间最能伤人的五个字:“我讨厌过你。”
然而那温暖的语气使这句话一点都没有信服力。
辰沫轻轻一笑:“我讨厌过你离开我的每分每秒。以后,我们都不要分开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