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玖卿来至金桂林时,玄元正端坐在她常坐的那棵桂花树下弈棋。
见到石玖卿前来,玄元却并不感意外。他知道,凭她的睿智,猜到真相只是时间的问题。
“你跟南絮说了什么?”石玖卿开门见山的问道。
关于南絮的事,石玖卿从来都耐不住性子。
玄元执棋的手微顿,“没说什么。”
石玖卿攥紧拳头,掀袍端坐在他的对面,目光紧紧盯着玄元,一字一断的说道:“我再问一遍,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石玖卿从未用这般态度跟他说过话,为了这个男人,她一次又一次挑战着他的耐性。
玄元抬起头,目光不躲不闪的回看着她,“这是你跟我说话的态度吗?”
石玖卿微微低下头,自己这般,确实太过冲动了。她深呼一口气,重新组织好语言。
“前几日,你是不是见过南絮?”
“……是。”
“……你跟他说了什么?为何他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他的事,我不知。”
“玄元,你们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石玖卿此话虽然是问句,但语气里充满了肯定。她十分确定,他们一定有事情瞒着她。
玄元看了一眼她漆黑的眼眸,便微微侧过头去。看着她的眼睛撒谎,他做不到。
“没有……”
久久的沉默。
“玄元,你真的……一点都不会撒谎。”石玖卿轻笑,语气微微颤抖着,“看来,你们瞒着我的,一定不是小事。”
石玖卿忽然想起,南絮这几日来一反常态的样子,恨不得把所有以前没做过的事情全部做一遍,好像是在弥补什么遗憾一般。如今五件法器未曾找全,而苍穹山的封印也是岌岌可危。按他的性子,定是在得知法器的位置后第一时间将它拿到手。而现在,他却迟迟不肯动手……看来他们瞒着自己的事,一定是跟第五件法器有关!
“是不是,跟法器有关?”石玖卿出声问道。
“不是!”玄元立刻回答道。
石玖卿轻笑,“若是法器之事,你们又何必要瞒我?”
“我说了,不是!”玄元语气微愠,藏在长袖中的手紧紧攥起。
“土之法器……”石玖卿口中喃喃道,“土之法器……”
石玖卿突然想起昨日她拿着南絮的五行罗盘想看看土之法器的方向,罗盘却跟坏了一般,指针指着自己的方向一动不动。现在想来,十分可疑啊……
难道说,土之法器……
石玖卿猛地睁大眼睛,自乃己是万年石仙,直属于土系。至纯至净的土系之物方可作为法器……难道说……土之法器……
“玖卿,你不要胡思乱想!”玄元心中萌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大声呵斥到。
“原来如此……”石玖卿突然大笑起来,笑声里却满是悲伤,“怪不得,怪不得你们要瞒着我……我就是土之法器!对不对!”
“不,不是!”玄元怒喝一声,猛地站起身一下打翻了身旁的棋笥。
“事到如今,你还不肯告诉我真相吗?”石玖卿眼眶通红,眼眸中蓄满了泪水,极力隐忍着不让它们掉下来。
玄元怔怔的看着她,双手紧紧攥在一起。如此模样的她,怎么不让人心疼?
一瞬间,玄元的力气像被抽干了一般。他颓然的坐下,缓缓说道:“玖卿,我宁可你不这么聪明。”
“你猜的没错,玖卿你,确实是……土之法器。”
“如此这般,有何好瞒我的?”石玖卿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久久的沉默后,玄元缓缓说道——
“拥有石心的南絮,也是土之法器。”
石玖卿怔怔的抬起头,“怎……怎么会这样……南絮,南絮……”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样看来,一切都说的通了。南絮这些时日如此反常的言行,全都是因为他已经做好了决定,他要牺牲自己成为法器!
“南絮,你就是个傻瓜啊……”石玖卿喃喃说道。
久久的沉默之后,石玖卿缓缓站起身,“玄元,今日……打扰你了。我……先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闻言,玄元一把拉住石玖卿的手腕,“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石玖卿轻声说道。
“你,不可以做法器!”玄元握紧她的手腕,好像这般便能阻止她的糊涂。
“他可以,为何我不可?”石玖卿挣脱他的手腕,微笑着说道,“玄元,谢谢你一直照顾我。你的恩情,玖卿,来世再报。”
“不可以!报恩的话,我只要这一世。石玖卿,你必须给我好好活着!”玄元歇斯底里的喊到。
石玖卿莞尔一笑,妩媚动人,倾国倾城。
“他若死了,我岂会独活?”
……
记忆到此,戛然而止。
“玖卿师父,这是哪儿啊?”白依依从石玖卿的袖子中钻出来,四处打量着。
“这里,是我的家。”石玖卿回过神,不动声色的抹掉眼角的泪痕,缓缓说道。
“那我们快些进去吧!”白依依语气中充满了期待。
石玖卿微微攥紧拳头,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一步一步迈入峪峡山,每一步,都饱含着自己的思念之情。峪峡山的花草,峪峡山的树木,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一切,都是那么的让她想念。
来到金桂林,石玖卿缓缓伸出手指,轻轻抚摸着面前这若隐若现的结界。都过了这么久了,玄元还是喜欢用这种结界,每次她告诉他,这种结界一点都不难打开,根本防不了贼,他都只是笑笑。直到她离开那日,她再一次叮嘱到他,他苦笑一声,回答道:若是换了结界,你打不开回不了家了,怎么办呢?
石玖卿手上凝结法术,心中默念法诀,结界应声而破。她一步一步走入金桂林,飘落的桂花落在她的肩膀、裙摆之上,像是天然的点缀一般。
“哇——好漂亮呀!”白依依从石玖卿的袖中蹦出来,感叹着眼前这壮观的美景。
金色的桂花落满一地,如同铺了一地的黄金一般,金光闪闪,耀眼明目。
“金桂林,一直都是如此美景。”石玖卿淡淡的说道,言语中带了些许的自豪之感。
“谁敢擅闯金桂林!”
身后一阵熟悉的声音传来,石玖卿心中竟有一丝丝紧张,她缓缓回过头,看向来人——
那人一身熟悉的白色桂花云纹长袍,长发半系半散披在身后,明明就是玄元一贯的装扮。可是,如此年轻的样貌,又怎么会是玄元。
不是玄元……
石玖卿未曾想到来人竟不是玄元,微笑的表情凝滞在脸上,一瞬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玄元方才在木屋中,突然感知到金桂林外的结界被破。他搁置下手中的笸箩,飞身前来。
来至金桂林边界之处,远远看到一个赤红色的身影站立于金色的桂花雨之中,一瞬间,他仿佛又看到了玖卿的影子。他怔在原地,看着那人的侧颜,一颦一笑皆是风情。玄元回过神来,缓缓摇了摇头,心中否定了自己:玖卿……已经死了……
“你是何人?为何擅闯结界?”玄元语气之中皆是冷漠之情。
又是一个假扮玖卿的人么,这一千多年,他真是受够了!自玖卿身死以后,许多女子来此地追求南絮,都扮作这番样子。他看着,真是可笑至极!
“……不知前辈是……何人?”石玖卿小心翼翼地问道。
“擅闯别人府邸,还问别人是谁?呵呵,你这丫头,当真无礼!”
石玖卿听出来,此人言语中已是隐忍着怒气。
“前辈息怒,晚辈……无意冒犯,只是看此处金桂好看,便想摘一些回去酿酒。”
既然玄元不在,她也没必要纠缠。
“你竟会酿酒?”
“不会。”石玖卿笑着说道,“我的义父会。他酿的木犀酒,乃是天下一绝。在我看来,连天后娘娘的琼浆玉液也不过如此!”
玄元愣在原地,好熟悉的话——
“哎呦,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平素最爱喝酒。再说,谁让你酿的木犀酒如此美味,我看,就算是王母娘娘的琼浆玉液也不过如此。”
“你到底是何人!”玄元双手紧握成拳,这个人,为何会说出跟玖卿一样的话。
“我……”石玖卿咬着下唇,说道,“我是……石玖卿……”
疼!
头开始剧烈的疼痛,元神又有了曾经那撕裂一般的感觉。石玖卿一下跌倒在地,她双手撑着地,忽的想起水苏告诉她的话——“阎王爷说,你不能跟你的家人说明你的身份,只能通过你的行为让他们自己猜到。不然,虚妄空间会有反噬的。”
这便是……反噬?好……疼啊……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玄元颇有些不知所措,她这是怎么了?
“玖卿师父,你怎么啦!”
白依依从她的袖子中蹦出来,趴在她的腿上颇为担忧的问道。
“你说——你是石玖卿?”玄元咬着牙问道,理智告诉他不要相信这个女子的话,这一千多年被骗的还不够吗?可他的情感上却想让自己相信,这人就是石玖卿!玖卿她真的回来了!
……
“玄元,发生何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