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睁开眼睛,却已经过了申时,耳边轻声讲话的声音影响了她的思绪。
石玖卿起身,没想到双腿却因为跪的时间太长麻了腿。她极力稳住身形,却还是连连向后退了几步。这时,一双修长白皙的手及时扶住了她。
“当心。”温柔的声音如同掉落在玉盘的珠子般清脆,轻轻的砸到了石玖卿的心间。
石玖卿的视线顺着手指的方向慢慢上移,这手的主人是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这少年穿着一袭绣白纹的湖蓝色对襟长衫,外披一件亮绸面的蓝色晕底的雪白斗篷。腰间的白玉腰带熠熠发亮,上系一块碧绿色水苍玉,脚蹬一双白鹿皮靴。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梳着整齐的发髻,套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之中,从玉冠两侧垂下月白色丝质冠带,随风飞舞。浓淡适中的剑眉,琥珀色的眸子像是能将人吸进去一般,清澈见底,高挺的鼻梁,如女子般晶莹如玉的肌肤。石玖卿在看到他的一瞬间便想到一句古言: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少年感受到石玖卿露骨的眼神,脸颊变得微红,轻咳一声。
少年的轻咳声拉回了石玖卿的心绪,石萝忙低头作揖,“抱歉,是石萝冒犯了。不知公子是——”
少年微微侧身,石萝的眼神掠过他看向院中,一位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站在那十二个士兵身旁,正轻声询问着什么。男子似乎感受到了石萝的目光,便停止了问话,疾步向前。
石玖卿快速的在记忆中寻找这个人的身份,忽的想起,自己十二岁的时候曾在校场见过这个男子。当时她和石泽准备去校场练剑,远远看见擂台上石父和正一个男人打斗,石父使枪,那人使长刀,二人竟难分伯仲。那时石泽告诉她,那个男人是当今威远大将军萧伯松,与石父亦敌亦友,二人虽来往不多,但确是石父难得的知己。
石萝抱拳单膝跪地,“晚辈石萝参见大将军!”
萧伯松连忙伸手扶她起身,“阿罗不必多礼,唤我萧伯父便好。”
石萝微微点头,“是!只是石萝家中正逢丧事,恐冲撞了萧伯父,还请伯父随晚辈前去偏厅。福伯,快去准备茶水。萧伯父请——”
萧伯松叹了口气,也未多言,随石萝进了偏厅,那蓝衣少年亦紧紧跟在萧伯松的后面,进了偏厅。
萧伯松落座,蓝衣少年恭恭敬敬地站在萧伯松左侧,石玖卿淡淡瞥了他一眼,落座在萧伯松右侧。
“我这一辈子啊,都在跟你父亲较劲,旁人都以为我们俩是死对头,可是啊……我俩是死敌……更是难得的知己啊……”萧伯松说着,手紧紧握着拳,声音颤抖着。
石玖卿看着他,也未曾出声安慰。毕竟以她的立场,怎么安慰都不太妥当,便只是微微低头,左手在木桌上轻扣。
未出片刻,他缓和了情绪,接着说道:“你这小娃娃,有十四五了吧,我却还从未见过你。世人都知石家有枭雄石昊天,他的两个儿子亦是武学奇才,却未曾听说过你这个小儿子……”他顿了顿,看着石萝,话锋一转:“不过,今日一见,石昊天这几个儿子都不俗啊!你小小年纪,遇这般大事竟还能如此冷静沉着,有条不紊。如此气魄,老夫也是自叹不如啊!”
小儿子?萧伯松竟也把她当成男子了。也难怪,自己从未着粉黛,又束起了发,寻常女子怎会这番打扮。心中百转千回,面色却未曾表现出来。
石萝垂着眼,缓缓摇头,“萧伯父过誉了!家中这番情景,父兄皆战死沙场,家母一病不起,石萝只得挑起石家的担子!我父一生为人表率,受人尊敬。如今这般……石萝不能让旁人看了笑话啊……”说完,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你这娃娃……唉……”萧伯松未曾忽视石罗嘴角的苦笑,心中对石萝的好感又升几分。他转身看了身侧的蓝衣少年一眼,“我这小儿子啊,空长了副好皮囊,成天就会咬文嚼字,真是半点也没随了他爹!他若是能有你的一半的懂事,也算是我萧某上辈子积了德啊……”
石萝抬眼看向那蓝衣俊俏少年,少年听到自己父亲这般评价自己,面上窘色显露,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竟已是满脸涨红,双手将身侧的衣裳抓的满是皱痕。
石玖卿心觉好笑,“这少年,不仅生的好看,怎的还如此有趣?有意思……”心中积攒多日的阴霾竟一扫而净,然而面上却不露声色。
“萧伯父严重了,所谓术业有专攻,论文采,石萝定是不及萧公子半分。萧伯父亦不必太过介怀……”石萝朝萧伯松安慰道,眼神却一直看向那蓝衣俊俏少年。
萧伯松又问了石萝许多问题,并嘱咐她若有难处便去威远将军府寻他。石玖卿心中渐感烦躁,虽一一应下,但神色言语中皆露出了疲态。
萧伯松看出石萝面有倦态,知晓他近日定是奔波劳碌,便堪堪结束了问话,起身告辞。
石萝也并未多加挽留,只亲自送萧伯松出门。
萧伯松接过下人递过的缰绳,翻身上马,对着石萝点头告辞,又侧头朝着蓝衣少年喊到:“怀瑾,走了!”
萧怀瑾轻声应答,翻身上马后回头偷偷看向石萝时,却发现石萝正盯着他,双臂环抱,嘴角向上斜挑邪魅地笑着,看他回头,便冲他轻轻一挑眉。萧怀瑾惊了一下,差点从马上摔落下来,紧紧抓住了缰绳,头也不回的驾马离去:那刚刚……明明就是……挑逗啊……他竟然被一个男人……挑逗了……
石玖卿望着萧氏父子离去的背影,喃喃道:“萧怀瑾么?有趣,有趣!”她邪魅一笑,那浅浅的笑容却直达眼底。
石玖卿从未想到,从这一刻起,命运之线便将两人紧紧绑在一起……
她,成了他的宿命……
他,成了她的……
劫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