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季杉逸一起呢?”靳桃浪莫名心虚,灵巧地开始转换话题,“这几天经济版头条都是你们两家合作的事情,一直以为季杉逸那小子是个木头脑袋,却也是个会赚钱的,哈哈……”
不自然的干笑声尽数传进黎晏的耳朵里,胸口愈发烦闷,仿佛有大团大团的湿棉花堵在喉咙里,心底再多的内疚、不安、失落宣泄不出,只能化作一句很轻很浅的呢喃。
“……阿桃。”
似乎是察觉到那头不对的情绪,靳桃浪立刻噤了声,蹲在地上,指甲颇为不自在地扣着盆栽,装饰用的乳白鹅卵石被他来回拨弄,底气不足道,“事出有因……我这次按照直觉行事,确实很冲动,可……”
靳桃浪顿了一下,思绪翻飞,还是将辩解的话咽了回去,垂下脑袋,难得乖巧地说了句“我错了”。
先斩后奏的事干多了,所以他耍得极为顺手,毫不介意仇人找他麻烦,或者说,他乐意享受一段“被追杀”的快感生活。
可现在形势变了,最简单的两个字、一声充满各色压抑的呢喃、脑海中不由升腾的愧疚和难过,这一切的一切,分明虚弱到没有一丝攻击力,却让靳桃浪揪心到恨不得扇自己好几个巴掌。
“喂,傻木头……”电话那头还是一片沉默。
这时靳桃浪的手已经伸向盆内的多肉,粉白饱满的叶片被一片片拔下,半陷进松软的泥土,被迫完成人工播种。
“我……”
陡然,黎晏出声打断了他,声音怎么听都觉得苦涩。
“阿桃,你知道我在接到上一个电话的时候有多开心吗?它告诉我,时机到了,我终于得到一个正当的理由、正当的身份、正当的时机去找你,把你接回黎家,然后继续过日子。”
他扯开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其实,今天我不该来找季杉逸的对吧,不知道这些,你还会演我几天,让我迷失在重逢的喜悦中,接着再在某一刻,实在瞒不住了,再残忍地打碎这场美梦。”
“阿桃,我已经在这个世界等了你将近三十年,没有哪一刻不在期待与你相见,可现在,我的梦即将要实现了,你却又跟我说,再等三年……”
说着说着,黎晏蓦地低声笑了起来。
“人生不过百年,你以修炼之身穿越而来,容颜不老,岁与天齐。而我,五十岁往后,每天都会衰老,皮松了、肉垂了、变丑了、连脑袋也会渐渐不清醒,那个时候,我看自己都觉得嫌弃,更别说你了,那我还有何脸面!有何尊严!能够以恋人的身份站在你身边?”
靳桃浪捏紧手机,忽然道,“我从未嫌弃过顾泽楼,也从未因为姬书砚和尘若卿面上有了时光的痕迹就离他们远去,还有古矜……难道你都忘了,我也曾无数次老去,可那时,永远站在我身边的人,永远坚定爱着我的人,不是你吗?”
他哑着嗓子继续,“凭什么啊,你凭什么觉得,容颜的衰老会让我对你避之不及?就因为我在你心里是个只看脸的人吗?还是你觉得我靳桃浪,从来不是个钟情之人,就爱在外头拈花惹草,招惹是非?柏竹秋,为什么你总是那么胆小,为什么你总会觉得我不爱你啊……”
“我曾在数不清的白昼黑夜里,在你的耳边重复告白……就是希望能有一天,每当你闭上眼,灵魂能想起我爱你这个事实。”
黎晏不吭声了。
他最是抵制不住的,便是爱人夹杂着委屈语气的告白,更别说这么长一串!
对上阿桃,他就是这般没出息,任凭来时的不安倾倒足以压死他,只要爱人一句关心的话,便全都散了,唯余心中挥散不去的颤动。
他已然被撞得心尖发软,迷得六道不识,现在,这一刻,他恨不能将爱人狠狠拥入怀中,再亲到缺氧,让那双漫不经心的桃花眼从此只能映出他的模样!
“结婚吧,阿桃,我们结婚吧。”
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黎晏将这句埋在他心底二十多年的话说出口。
尽管求过很多次婚,尽管早就知道答案,此时的他还是像局促坐在位置上,等待老师念成绩的学生,对未知的一切又激动又恐惧。
沸腾的肾上腺激素一骑绝尘,把他彻头彻尾地改造成毛头小子,等待回答的每一秒都煎熬得仿佛针扎火烤,坐立不安。
“如果剧情允许,我想我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话音刚落,靳桃浪顿感体内一阵熟悉的暖流袭来。
要变回去了!
靳桃浪有这种直觉,不敢耽误,跑向衣柜随意扯了件衣服,就往浴室冲去。
黎晏也仿佛预料到什么,不仅没挂断电话,反而更加仔细地听着那头传来的慌乱脚步声和淅淅沥沥的水声。
……
民政局门口。
国家早就实现了同性夫夫结婚登记的可能,因此在这条通往结婚登记的五十二级大理石台阶上,来来往往的,男女、男男、女女情侣亲昵地搂着,头靠得很近说着悄悄话,面上皆是不加掩饰的欣喜和对未来生活的向往。
“喂!领完了就赶紧撒开我弟弟!”随遇半身倚在火红的跑车边,脸上写满了烦躁,见两人从旋转门出来后,黎晏的臭猪蹄还扒在他弟的腰上不放,厉声喊道。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就睡了一觉起来的工夫,自己平白无故多了个弟夫?
这都叫什么事啊!
黎晏的胸口被红本本捂得烫烫的,舒服极了,也没追究随遇的无礼举动,更是感激地递了后者一眼。
毕竟户口本还是这位“友兄”特意找出来给阿桃的。
不说这个还行,一谈到这个,随遇就气得快炸了!
说实话,他已经开始合理怀疑他妈了。
不知该说她母亲动作快,还是有前瞻性,当初阿桃登记的两岁,再一转眼就成年了,并且还非常凑巧地擦到法定结婚年龄,白白便宜了黎晏这个大猪蹄!
而且早上在电话里也很奇怪,他和阿桃讨论过,觉得暂时把结婚这事隐瞒下来,拿其他事搪塞,问出户口本的下落。
作为亲儿子,他可没听错母亲那一瞬间压下的尖叫……
“干什么呢,当我不存在是吧!”
忽然,随遇惊叫一声,大步上前强硬地把两人分开,拦住了黎晏大庭广众之下轻薄他可爱弟弟的举动。
“阿桃,事情既然办完了,就跟我回家吧。”他拉着靳桃浪就往车里塞。
与此同时,还不忘拦住黎晏,语气里满是警告,“我答应你们领证可是有条件的,婚礼策划书尽快做好发给我,别想着随便糊弄,我不同意,你们这个婚也别结了,反正再麻烦也不过是多本红本的事。”
说完,没等黎晏回答,他迫不及待地踩下油门,绝尘而去,生怕自己弟弟受不住那男妖精的勾引,就想着抛弃他了。
事实证明,这种情爱之事,随遇是有天赋的,一说即中。
天黑入夜,正是沉睡时,随宅也灭掉大灯,留下探照的小灯工作。
可就在荧荧之中,突兀的脚步声响起,长廊的感应灯快速点亮又灭掉,跨过一道道月洞门,掀起的风甚至将沉睡下伏的兰草都唤醒了,迎着风“簌簌”飘扬着。
黎晏很早就在偏门等了,听到门闩响动的声音,立刻迎上前,见爱人小心翼翼地探着脑袋出来,他再也忍不住了,大步上前,又兴奋又激动地将人抱进怀里,迫不及待地把脑袋搁在靳桃浪的脖颈间,贪婪地汲取着爱人独有的冷香。
如此暧昧靡丽的气氛,靳桃浪却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似乎是因为只有两个人在场,他口不择言道,“傻木头,我们现在好像偷情啊。”
黎晏摸着身下的靳桃浪只穿着单薄的睡衣就跑出来了,还说这种似是而非的话,他是又气又无奈,把身上的长风衣脱下,严严实实地把人裹好,才肯罢休。
凝视着近在咫尺的迷醉笑颜,黎晏屈指在青年鼻梁上一刮,勾唇轻笑,眉宇间的宠溺满得都快溢出来了。
“闹。”
靳桃浪回以更大的微笑,“还记得吗,温时厌之前也这么干过,半夜追人追到家门口,因为太吵还被时笙按喇叭了。”
“记得,那个时候太莽撞了。”黎晏想到这段记忆,耳垂忽然红了起来。
“莽撞吗?”
靳桃浪挑起眼尾,食指隔着薄薄的衬衫在男人的胸口划着,他坏笑地凑近黎晏,注意到不知何时变得通红的耳垂,饶有兴致地咬了一下。
湿热的呼吸声猝不及防地在脑海中炸响,黎晏环着青年腰身的力道顿时重了些,混沌的脑子让他胡乱“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靳桃浪轻轻一笑,舌尖恍若不觉地在那通红的耳垂舔了一下,瞬间,他便感应到手心之下的心跳声快得不行,仿佛下一秒就要破体而出!
“柏竹秋,喜欢你,一直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