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靳桃浪开口第一句不是问自己，反而是关注门外那头缠人的狼崽子时，嘴角的笑意差点维持不住，停了好一会，他才低声缓缓来了一句。
“挺闹的。”
靳桃浪垂下眸子，凝视眼前跪在地上握着他的脚帮他穿鞋的男生，常年不见光的苍白肤色，淡青色血管游离，腕骨轻凸，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无论做什么事，都是那么赏心悦目。
明明只穿着最简单的白t黑裤，却还是遮掩不住一身的贵气和雅重。
正如初见时长命锁上镌刻的两字——
古矜，古雅而矜骄，不沾阳春水，不染浮华喧嚣，争得世间纯净，是为集万般宠爱者。
一室的暖色灯光也格外偏爱他，顺着纤长眉睫投在眼下的绰绰剪影，愈加瓷白精致的下巴，还有一颗摇摇欲坠的珠泪……无论哪一样，都让人看了于心不忍，心神动荡。
靳桃浪将这一切都看在眼底，喉间的话徘徊许久，最后还是化作一道极轻极长的叹息。
下一秒，古矜的头忽然被一双温暖的手拂过。
“是个大孩子了，不能再随便哭了。”
靳桃浪的声音还带着几分疲惫的沙哑和微不可察的纵容，落在古矜耳朵里，恍若天籁！
听到这句期盼已久的话语时，古矜眼底的阴郁顿时消散，他扬起头，抓住对方的手腕，借着姿势又蹭了蹭，仿佛一只乞求主人关爱的大猫，可爱又纯情。
“空空，你是爱我的吧，很爱很爱很爱的对吧！”
掌心被带着捋过柔软的发丝，迎面对上那双闪烁着光亮的墨蓝色眼睛，靳桃浪不由地勾起唇角。
“嗯。”
“太好了空空！我好开心！真的真的很开心！”
……
【主人~我真的知道错了！】零点苦兮兮地蹲在角落，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一抽一抽道，【我绝对~不是故意的！那个时候的古奚~太吓人了！像是~像是~要把我撕成好多好多块糖碎一样！】
靳桃浪敛眸不语，直到耳边传来几声“嗷呜”，他的手才重新动了起来。
白灯被挠着下巴，舒服到眼睛都眯了起来，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叫声。
【灵千。】
零点的哭声顿了一下，它好奇地抬起头，用手指了指自己，【主人~我叫零点~不叫零千~】
靳桃浪神色恍惚了一瞬，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佯装无意提起，问道，【你觉得，灵千这个名字怎么样？】
【挺好听的~又是零又是千的~感觉是个很帅气但是不怎么喜欢说话的小闷骚~】
靳桃浪挑眉，【还有吗？】
零点鼓着脸，拼命转动脑子搜索词汇，嘴巴却先行脑子直接说出来，【很会照顾人~遇到危险会挡在最前面的家伙……】
靳桃浪默默听着零点滔滔不绝的讲述，心中思绪万千。
他现在已经可以确定零点和灵千这两个小家伙的关系了，一个弟弟一个哥哥。
就是深知自家这位弟弟不够成熟，太过幼稚，灵千就留个心眼，不知付出了什么代价把自己变成辅助系统，还特意把零点关于那场浩劫的记忆消除，最大称呼护住弟弟，避免它被卷进去。
零点失去了记忆，可灵魂上的烙印历经千年也没有消退半分，简简单单的一个名字，它就像打开了话匣子，能叽里呱啦地讲出好多夸奖的话。
或许连它自己都没发现，这些形容太过具体了，仿佛灵千真的存在。
靳桃浪懒懒地阖上眼皮，思绪飞快运转，按照之前的情况，灵千的权限理当高于零点，不仅能调动更多更全的系统能量，还能做到让零点毫无察觉，甚至不知道它的存在，所以上次他呼唤辅助系统的时候，灵千出现了，可现在……
当初他被昆泽的系统盯上，差点被夺舍，灵千为了帮他修复灵魂，应当陷入了一段很长的修复期，后面好不容易恢复一点，又跟着古奚出现在十一级丧尸灭杀的战场上。纵然他没有在现场，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照目前这个状况，灵千的状况似乎比想象中的差很多。
未完的故事，不稳定的世界意识，到底意味着什么？还是说这个世界还会出现更大的浩劫？
还没等他得出答案，“咔嚓”一声门迫不及待地被打开，紧接着便是古矜带着风的怀抱。
他扑进靳桃浪的怀里，“空空！我回来啦！想我了吗？饿不饿？午饭想吃什么？我现在就给你做！”
靳桃浪身体僵硬了一瞬，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半步，“还行，午饭你看着做吧。”
古矜眸底的暗色一闪即逝，撒娇赖在靳桃浪怀里不肯出来，顺便还把闹事的白灯给怼到地上，无视后者气愤的“嗷呜”声，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你还没回答我第一个问题，想我了吗？”
靳桃浪被缠得不行，一把抓住腰间趁机作乱的手指，对上迎面而来满怀爱意的眼神，轻轻地点头“嗯”了一声。
“我也很想你！”
听到想要的答案，古矜开心极了，快速在唇角处落下蜻蜓点水一吻，“咻”地钻进厨房做饭了。
靳桃浪显然还需要一段适应期，握拳抵在下巴处轻咳了两声，却抵不住耳垂升腾的薄红。
【主人~古奚作为柏竹秋大人的灵魂碎片~在这个世界死亡后不会立马消散~他应该会提前回归本体~到时候柏竹秋大人醒来~主人就又可以找到他啦~】
闻言，靳桃浪神色一顿，语气难免浮现出些许急促，【这句话是谁教你的！】
【就刚才忽然出现在脑子里的啊~】零点挠挠小脑袋，看主人这反应，它是长知识了吗，怪不得脑子痒痒的。
【这些小世界遇到的每一个灵魂碎片到最后都会幻化成独立人格，集中在柏竹秋一个人身上？】
零点反射性地应了一声，随后嘴巴自动张张合合说了起来，【对啊~到时候小楼一天~时厌一天~国师大人也一天~都一天~公平分配~多好啊~】
靳桃浪只觉得现在脑子胀的不行，干巴巴地笑了一声，然后选择沉默。
就在这时，茶几上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瞥了一眼看到上面“商青哲（养父）”的备注后，脸色突变，回忆起那晚的糟心事，他的脸忽地阴沉下来。
“空空，是我的电话吗？”客厅离厨房不远，古矜听到铃声后，一边擦手一边走过来，见到上面的来电显示，第一眼先是朝靳桃浪看去，见对方面上没有明显的不虞，他才缓了口气，接通电话。
“小矜，你的病怎么样？昆玉说你最近犯得越来越频繁了，之前一个月来个一次，现在就一个多星期，你就连续犯了三次，要不还是让昆玉再给你做个全身检查吧。”
“我这病本来就不定时，没关系的，再说了全身检查我每半年做一次，都没有查出什么大问题。”
商青哲严肃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最近实验室又研发出新的设备，你去测测，说不定能把你这病给根治了。”
没等古矜答复，他又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只不过语调降了很多，还藏了几分迟疑，“之前昆玉他们就找过我，今天早上你也来了……不管怎么样，是我对不住千惟空……帮我先和他说声抱歉，等我把手头的事情忙完，我会亲自上门。”
“至于你们两现在这个状况，有没有公布的想法？具体的婚礼……”
听到商青哲都帮他想到这了，古矜连忙打断，他捂着听筒赶紧逃出去，还压低声音对那头的商青哲气急败坏道，“你这想得也太远了吧！”
方才古矜的电话就放在靳桃浪一尺之内，他的耳朵就算再不想听，脑子也忍不住一个字一个字分析。
纷杂的思绪没理出个所以然，就又被白灯的叫唤打断。
它张开嘴，可怜兮兮地嚷道，“嗷呜！”
“饿了？我去给你找吃的。”
古矜走的不算远，就躲在厨房里，靳桃浪进去给白灯拿牛肉干的时候，没有错过古矜脸上每一寸精彩的表情。
又兴奋又激动，还藏不住害怕和恐惧？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撞上时，靳桃浪似笑非笑地扬起眉头，而对面的古矜却跟犯错了一样，朝他心虚一笑后，迅速别开视线。
他在心虚什么？
“嗷呜嗷呜~”
脚边的白灯用爪子不停地扒拉裤腿，视线一直停留在那根牛肉干上。
靳桃浪藏下心底的疑惑，面色如常地蹲下身抱起白灯就往外走。
他在里面好像碍事了。
古矜听着商青哲各种求婚的花式操作，有苦难言。
求婚求婚！他现在还处在单相思阶段，怎么求！
他没有谈过恋爱，可也是知道死去的白月光魅力的，古奚真是会耍手段，离开就离开，还要在最后把空空惹哭！
那个贱男人！
“小矜？小矜？”商青哲听对面沉默了好一会，叫了好几次名字，好不容易受到一声“嗯”，却被这话里头的没底气给整怒了。
“这么没自信干什么！我当年可是接过不少偶像剧的本子，什么奇葩的求婚套路我都演过，你放心，按照我说的做，肯定没有问题。”
“再说了，我家小矜长得这么帅，谁能不迷！”
听到夸奖，古矜也没提起半点的精气神，漫不经心地拨动着水盆里漂浮的小青菜，神色蔫蔫又带着前所未有的迷茫，“可是，空空当初喜欢的是古奚啊，他现在和我在一起，是不是把我当替身啊，虽然我可以装成那个家伙，可空空喜欢的始终不是我啊。”
“而且，空空好像一直把我当作三岁小孩子，宠爱和喜欢，这两个感觉一点都不一样。”
商青哲沉吟，“这个情况，确实复杂，不过不是有句老话吗，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现在才回来几天呐是不是，不要慌。”
“哦。”
后面又扯了些基地其他事便挂断电话，古矜脸色难掩沮丧，盯着熄屏的手机看了很久，不知想到什么，自嘲一笑，接着把手机放回口袋，继续洗起菜。
“在想什么？”去而复返的靳桃浪在古矜唉声叹气那会，悄声来到了他身后。
古矜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听到背后忽地传来声音，浑身抖机灵地颤了一下。
他拧开水龙头，似乎要借着水声掩饰自己的不对劲，“没什么。”
靳桃浪抿了抿唇，觉得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可能有点对不起你，但我还是要说，刚才……”
古矜骤然提高声量，厉声打断道，“不要和我说对不起！”
他转身，像个绝望的溺水者紧紧地抓住他唯一的希望，声音听起来都快哭了，“不要说下去了，我都知道的，你只是可怜我才和我在一起，是我太自私，利用你做了那样的事，可是我真的不能没有你，我接受不了任何人和你在一起，接受不了出现再出现另一个人分散你在我身上的注意力，更接受不了你被别人夺走，我不行，我真的不行……”
“空空，求求你，喜欢我一点吧，不是对小孩子的那种喜欢，是恋人，是爱人的那种偏爱，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的，我的命也可以，真的！”
说着他像是陷入了疯魔一般，带着靳桃浪的手就掐住自己的脖子，表情比死了还要悲痛难过，“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对你做那种事，是我把你弄脏了，空空你要是难受，可以现在就掐死我的，没关系，只要你开心，外面的蔷薇你要是觉得难看，也都可以烧掉，我知道我对你来说就是个负担，可我能这么办，我就是个恶心透的烂人……”
靳桃浪没想到古矜会做出这样过激的举动，他赶紧把手收回来，可古矜却认死理，手像个钳子一样紧紧地扣住他，不让他再逃避——
要么杀死他，要么和他在一起。
真是，有够极端的。
可是，他明明连话都没说完！
“你以为，如果我不想，你能强迫我干那些不喜欢的事吗？”
“还有，我承认一开始确实把你当成小孩子，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