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哐当”好几声,案上的本子连着墨砚掉到地上,姬书砚弯腰捡东西的动作一气呵成,起身后敏锐地察觉到对面两束疑惑的视线,他凝滞了片刻,嗓音微沉,抱歉道,“手不小心碰到了,没吓着你们吧。”
宋轻晚注意到那抹被墨水晕染的指尖,“书砚,你的手。”
“无事,出去洗一下就好。”姬书砚故作镇定地走到门口,“我会尽快回来,不要乱跑。”
说罢,便掀开帘子走了出去,往前形式地走了几步后,又折了回来,却没有进去。
他只是找了个理由逃出来罢了。
懦夫也好,逃兵也罢,他想要彻底搞清楚自己的感情。
真的是喜欢吗?
应该是吧。
【好感度+9,目前好感度85\/100。】
零点似乎对这忽涨的好感度很好奇,【主人?】
【没什么好奇怪的,只是想通了而已。】靳桃浪的视线缓缓从帐篷布上的黑影挪下,语气听起来颇多感慨,【有的时候,他这个容易多想的习惯还是不错的。】
不知道自己完全被看透的姬书砚还在外头苦苦地做着心理建设,惹得门口两个站岗的士兵心里发毛,忙着调整自己的站姿,力求不被将军挑出一根刺。
这时,有一队巡逻的队伍正好经过,排在末尾的一个男人忽然脱离队伍,小跑到姬书砚身边,低声轻语道,“姬将军,您猜的不错,那些人已经溜进来了。不过,数量比我们想象的多,是否当即……”
“剩几个活的能用就行。”姬书砚眸色微闪,漆黑的眼底不带一丝的温度,与方才那副拧眉纠结的样子判若两人。
“属下领命。”
另一边溜进来的人被分成了三队,一队往南边走,一队往北边走,剩下的最后一队,由领头的黑衣人带领,径直朝前,往西走,打算形成包围之势,锁定将军主帅的帐篷,一举砍下他们的首级。
“老大,这不对劲啊,咱们的运气咋这么好,这一路上竟然一个巡逻的都没见着。”太过顺利的潜入让后头几人起了疑心。
“没什么不对劲的,刚才我记住了他们巡逻的规律,只要跟着我走,就不会与那群人正面对上。”黑衣人那双鼠眼里闪过一丝得意,“赶紧跟上。”
“老大您真厉害!”
“怪不得,老大您这脑子,真是不当官可惜了。”
“是啊是啊!”
“有老大在,这取到首级还不是手拿把掐。”
听着耳边这些追捧,男人掩下面上的快意,“行了,记住,就算咱们要不了他们的命,也要把他们的营帐给烧个七七八八。”
身后十几人一听,眼底都洋溢起了浓稠的恶意。
他们都是柏杨关城主重金聘请来的亡命徒,任务里没有一个字提到火烧东邹帐篷,不过,谁叫他们看热闹不嫌事大,更热衷于制造各种“热闹”。
殊不知他们这边撇脚的计划和潜入早就被东邹军队盯上,要不是念及还没得到姬书砚的命令,他们还能蹦跶到现在?
关蓬冈心里头燥郁得发紧,被安排着巡逻,他盯的正好就是直指中心营帐,还各种大放厥词的一队。
无数次他都能看见黑影在灰白色的帐篷布上攒动,弯着腰举着刀,一看就是贼人的样子。
偏偏他跟在后头,耳朵还灵,硬是把这些人的对话听了个八九不离十。
这柏杨关找的都是些什么蠢货……
“将军说了,剩一两个活的就行。”好不容易,命令传到了他们这,关蓬冈几乎是上赶着,手里的长枪压在身后,悄无声息地就带着人跟踪上去。
三对十三,怎么看都是他们东邹赢。
“垃圾们,尝尝小爷的长枪!”关蓬冈陡然出现在黑衣人面前不过几尺之外,高大壮硕的身材携着长枪攻来,浓密的眉毛高高扬起,眉心盛满了戾气,欺身上前,非常轻松地躲过了黑衣人的反击。
扫了眼地上被削了一大块的土皮,关蓬冈的神色变得正经了些。
这个人比想象中要难对付。
见暴露个彻底,这些贼人纷纷不装了,都拿出了自己看家的武器,狼牙棒、弯刀、流星锤……
关蓬冈淬了一口,“一群花姑娘。”
刚说完,猝不及防地瞅见了一个没比树上长出几天的嫩芽大多少的飞镖朝自己飞来。
抡起长枪,手腕一转,正正好挡住了那把飞镖,鼻子不屑地一哼,“孩子都没长大,就被拉出来遛了,丢人。”
接着两指一夹,将那飞镖取下,朝着来的方向,重重地锤过去。
“呃啊!”
轻轻松松解决掉一个。
“唉,别跑啊,你的对手可是我。”关蓬冈皮笑肉不笑地挡住了领头的黑衣人,不再多言,划拉着长枪便强势地刺过去。
破空的声音裹挟着长风直往黑衣人的面上钻。
金属碰撞摩擦,甚至还在接口出衍射出了激烈的火星,黑衣人被关蓬冈的大力震得往后退了几步,握着长剑的手,筋脉发麻,险些握不住剑!
这东邹巡逻的士兵都这么厉害了吗!
关蓬冈遇强则强,其实他现在的情况其实比对面的好不了多少,手臂也被震得发麻发酸,但气势这一块,他不能输。
遇上这么一个能跟他打上的对手那个,也不容易。
随后给黑衣人的队友又补了一枪后,尖锐的枪头染上血色,浸透了红缨,他望向黑衣人的眼神阴冷至极,粗哑的嗓音在这一方吵闹的兵戎相向之地显得异常平和,“将军说了,留一两个就行了,你,就不用留了。”
关蓬冈怒吼一声,压着庞大的身子就往前冲去,那股子气势犹如野林称雄的狮虎般,吓得周围七八步的圈子里,无人敢动弹。
黑衣人显然也不是善茬,面对关蓬冈猛烈的攻击,他机智地选择了防守,并且,“合理”地用出了自己的手段。
关蓬冈打得正嗨,眼前忽地变白了,接着鼻子便闻到了一股极其刺鼻的气味,只是闻一下,就被折腾得不行,熏得眼睛,鼻子,甚至还有嘴巴,都辣得生疼!
“格老子的!居然敢,咳咳咳!使阴招!”
那毒粉末撒得关蓬冈措手不及,几乎是对着他的脸撒的,不一会,他的喷嚏一个接一个,完全停不下来,每走一步,就被喷嚏带着往地上栽一下。
那粉末的药效实在生劲,波及的范围又大,不管是哪一方的人,只要在这个包围圈,都受到了影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逃了。
“关副将,咳咳咳!你,咳!没事吧!”
“赶紧,咳咳咳咳!去通知,咳咳咳!姬……”片刻后,关蓬冈的脸变得又胀又红,想被热水滚过一般,烫得紧,喉咙更是难受,像是塞了好几把钢砂,每次呼吸都能要他的命。
其中又几个症状比较轻的,踉跄着去报告了。
留下包括关蓬冈在内,好几十个瘫倒在地上,动也不能动的,只能等待救援。
将军的帐篷内。
宋轻晚的耳边响起了好几道刀剑相撞声,声音不远也不近,但听着着实让人发寒,“书砚,还没结束吗?”
“快了。”姬书砚斜靠在椅子上,单手扶着额头,另一只手靠在扶手上,轻轻点着,坐姿不太端正,以至可以说得上是散漫,可那通身的气质和不经意间散发的贵气让人无法忽略他的存在。
“报!”帐外忽地传来了一声细微的声音,而后还有几道咳嗽声。
姬书砚拦住宋轻晚,让他看好靳桃浪后,掀开帐布问道,“怎么回事?”
“毒,咳咳咳!毒药……”话还没说完,那个通报的士兵就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姬书砚眸色一冷,立刻上前摸上对方的脖颈,“叫医官,不,所有的医官过来,除了他肯定还有一大批中了毒的,让他们赶紧医治。”
“是!”
话落,忽然有一人被扶着出来了,靳桃浪的脸色已经恢复了一些,不再那么苍白了,他走到姬书砚的面前,语气听着有些虚弱,“我要给他看病。”
“好。”
宋轻晚的力气稍小,扶着有些吃力,但面上的表情却非常开心。
姬书砚看在眼底,不作声,只是默默地将自己的手也扶了上去,装作生怕靳桃浪摔倒的样子,每往前走一步,就轻轻地往自己这边揽了揽。
正好,前面有一个不高不低的台阶,姬书砚佯装不经意,实则手臂顺势一划,轻而易举地挽住了青年的腰,还顺便将宋轻晚的手往外小推了一把。
这一操作,直接把靳桃浪搂入怀中。
而宋轻晚盯着自己蓦然空掉的手臂,有一瞬间的茫然。
刚才发生了什么?
【哇哦~书砚这个心机男孩!】零点目睹了全程,连连啧奇。
靳桃浪现在几乎全身都被姬书砚圈在怀里,距离近的似乎只要一转头,就能亲到对方下巴,他轻轻笑了笑,【有心机一些,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那主人~我也要变得有心机!】零点“噔”地举起自己的小胖手,表示自己也要向那方向努力!
靳桃浪其实很不想打击零点的信心,但是……
有心机的前提是,有那么些智商……
这个小家伙,嗯,还是开开心心地活着比较好。
【可是,我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
听到这句话,零点那只高举的手果然放下了,紫色的眼珠子往左转一下,又往右转一下,满脸的纠结。
然后纠结了大概三秒后,它的志向又变了,【主人~那我不变啦~书砚心机就行啦~】
【真乖。】
“怎么样?”姬书砚的手还是没有离开靳桃浪,见对方不咸不淡的表情,他没由来地安稳,“严重吗?”
靳桃浪将手收了回来,还未说话,右侧就递来了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方巾,宋轻晚笑吟吟道,“尘离大人,我看您的手上沾上了些毒粉,您先擦一擦。”
“多谢。”靳桃浪也不扭捏,接下了。
那毒粉确实挺厉害,就这一会,他的手指就感受到了些许的痒意。
“没,没关系。”宋轻晚的脸不知何时,“唰”地红了起来,即使是在夜色中,也明显得很。
【女主宋轻晚好感度+1,目前好感度89\/100。】
【主人~小女主有点点纯情哦~像我一样~】
靳桃浪的脑海里没由来地回忆起了零点被每一世柏竹秋的美色吸引的片段,当时他打的表情就是——
贪好美色,纯纯的小色批。
现在应该再加一条,自我定位不清晰,善于自我催眠。
“怎么了,是我弄痛你了吗?”姬书砚的手赶忙放轻了些,方才他没忍住,可能用力了些。
“无事,扶我起来,我的腿麻了。”靳桃浪虚弱地扯开嘴角,将手搭上对方的手腕,“这应当是混合了好几种烈性毒药的粉末,最主要成分是生石灰。”
“那,好治吗?”宋轻晚担忧问道。
“还行。”靳桃浪在姬书砚的搀扶下,缓缓来到桌案前,盯着纸上好几个鬼画符,还有好几个泄愤似的戳戳,眸底清清淡淡地浮起笑意。
姬书砚的眼珠子一直在靳桃浪身上,见人没动笔,还垂着眸子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直到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阵惊呼,“书砚,这是你画的吗?”宋轻晚看了好一会也没看明白,“这些是,画龙点睛?”
姬书砚的视线往外一瞟,顿时被雷得防不胜防。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张宣纸抽出来,接着单手咔擦几下,捏成了团,状似不小心地扔到脚底下,接着又把纸团往角落一踢,镇定道,“不是。”
“是吗?”宋轻晚捏着下巴,又问。
真的不是画龙点睛?
“嗯。”
不是他画的。
这两个好像没有在一个频道上聊。
靳桃浪轻轻笑过之后,拿起笔,一手将垂落的长袍衣袖往后挽去,手腕轻轻用力,“唰唰”地在纸上写了起来。
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靳桃浪写字。
点画劲健,行气流畅,绝代所无,一转一折,极尽狂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