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珈山,药王谷。
十二道浑厚钟声,自山谷深处,逐一传递出来。
一直传到山谷最中心那片阔大的灵心广场上。
钟声响起来的时候,所有正在谷中忙碌的众人都停下动作。
看向山谷入口,那座高高耸立,檐牙高啄,犹如飞鹤一般的钟楼。
“出什么大事了?怎么警世钟突然响起来了?”
很快,手持红色令旗的传令门人,出现在灵心广场正中央。
扫视一周之后,开口说话。
灵心广场如此宽阔。那人不知练了何种内功,声音清晰洪亮,传到每个人耳中。
“——谷主有令,有宵小之辈混入落珈山,意图谋乱。”
“——半个时辰前,在山前竹子林,发现行尸一具。”
“——谷主特此公告,邪物不足为惧,药王谷早已研制出对付它的神药——九清雪蕊。”
“——两日之后,谷主寿诞之际,会当众展示此圣品奇花。”
“——请各位贵客不用惊惶。”
这样的宣讲,一连说了三遍,那传令的人才退了下去。
一时间,整个药王谷中议论纷纷。
山前竹子林有行尸作祟?跟之前西州的东西一样么?
药王谷的圣品奇花九清雪蕊倒是早就有所耳闻,原来可以制服这种邪物。
不管怎么说,之前因为行尸突然出现带来的骚乱,瞬间就被平息了。
“还敢在药王谷捣乱,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药王他老人家历经风雨数十载,还会被这些小人算计了不成?”
…
众人议论纷纷。
并没有人注意,就在那钟楼底下,有个穿着青色衣袍的药王谷门人。
他抱着手臂,站在墙壁阴影之中,眯眼看向被灿白日光照耀的灵心广场。
琉璃瞳色,宛如一片浅淡水波。
“卑贱小人”“圣品奇花”“克制尸毒”“不自量力”——这些话时不时传入耳中。
他嗤笑一声,嘴角勾出一抹嘲弄的弧度。
明灿的日光照不到他,他站在阴暗的角落里,像是与这方光明的世界格格不入。
那人虽然穿着青袍,微风扬起,却露出里面绣着金蕊桃花的内衫来。
他倚着墙壁,安静倾听了片刻。
抬手把头上的斗笠压了压,完全遮挡住面容,转身离开了。
像是一阵细风卷过,没有惊动任何人。
。
秦妩和慕容伤刚走到灵心广场,就听得传令门人的宣讲,不由得挑了挑眉。
药王谷反应很快啊。
倒是秦七,拍着胸脯,长长吁了口气。
“能制住这种东西就好。”
秦妩看了他一眼,我的爹爹是个傻白甜。
药王谷谷主突然发出这样的公告来,显然是因为刚才山底下行尸出现,引发了众人惶恐。
秦妩对于这类物种,也不算陌生了。
虽然都属于行尸,却也分为不同的种类。
比如之前在苍黛山时,那叫做尸鬼。
原理是,用蛊虫操纵尸体为非作歹。但尸体和蛊虫毕竟都低智,不堪大用。
今天在落珈山遇到这种,看起来有点子智慧的行尸,可能,更接近于秦妩曾经炼制的那具悬丝傀儡。
是在活人的身上,施加蛊毒,药物控制,使其成为听话的傀儡。
对付不同的种类,应当用不同的方法,哪有什么药拿出来立刻生效的?
再说了,药王谷若是有药,还会让那些染了疫病的小鹿四处乱跑?
眼下这种声明,更像是安抚民心之用。
不过她并没有揭穿。
反而笑眯眯看着父亲,“您先带我去找我师父吧。”
秦七脸上忽然露出别扭的神情,移开视线。
“你自己去寻她,我不过去。”
秦妩立刻明了。“你们吵架了?”
秦七:“哼,之前我让她去找你,她找了各种理由,就是不去,可见心里不疼你,就是个后娘!我不要跟这样的女子相守。”
秦妩:“……可能,你们之间有点误会?没关系,我替你们开解开解。”
秦七转过头去。
“总之,我是不可能去找她的。”
秦妩:“我听殷小小说,我师父之前喜欢过的一位师伯也来了药王谷。爹你猜,现在我师父在哪里?”
秦七:“……小月之前喜欢过的男人?”
秦妩:“对啊,你也知道,我师父喜欢长得好看的男人嘛。我好奇那人什么模样,还跟殷小小约定,改天让她带我去见见呢。”
秦七站不住了。
板着脸,“我突然想起来,我有一幅画落在她那里,要亲自取回来。刚好顺路,一起去吧。”
。
正午,阳光照耀在药王谷最深处,隐匿在峭壁飞岩之间的天机楼。
一位身穿白袍,须发雪白的老者,负手站在窗前。
他看着仙风道骨,眉间却笼着愁绪。
遥遥望向远处被日光笼罩的灵心广场,叹了口气。
“师兄不必叹气,万事皆有缘法。”
在他身边,坐着一个穿着黑袍,留着三缕胡须,面容方正严肃的中年男人。
男人膝盖上摊着一本破败的残卷。
白发老者转身看他。
“你可看出什么究竟没有?”
黑袍男子把残卷合上。
透过窗棂的阳光,落在那古朴残破的封面上。
依稀辨得,上面用篆体写着几个大字——羽化登仙之术。
金一缕:“缺漏太多,并没什么用处。”
白发老者,落珈山药王谷之主,又叹了口气。
“我也觉得,无甚用途。可是当日那孩子,就因为看过这残卷一回,就起了那样的心思。”
“早知他做出此等匪夷所思的事情来,我就该把天机阁打开,任由他将所有的典籍都看了去,也就不会走火入魔了。”
黑袍男子眸色平静。
“师兄,每人都有自己的道。强求不得。”
白发老者看着阳光照耀的山崖,神色温和悲悯。
“人老了,总会心软。”
“我想到那孩子,便总会想起他七八岁的时候,同你一起来谷里,乖巧安静,讨人喜欢的样子。”
金一缕:“因师兄心怀慈悲,才会如此。但是……”
说到这里,他语气顿了顿。
“十几年过去,他身坠魔渊,此生再难悔改了。若是再纵容下去,那才是对天下苍生的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