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远道阴冷的目光落在秦听荷脸上。
“严家的事，是不是你做了手脚？”
秦听荷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语气嘲讽。
“老爷觉得，我能做什么手脚？”
瞅瞅，什么事情不顺心了，就怀疑跟她有关了。
这男人，果然就是十几年前，那个每天等她在后山角，给她送一枝山桃花的青涩少年么？
人这一生，果然善变。
安远道拂袖。
“这件事最好跟你没关系！”
他自己说完，也觉得不大可能。
秦氏这些年困在深闺里，她要是真有这手段，首先要做的，就是让自己的女儿免于选秀。
安远道撩开门帘要出去，脚步又顿住。
掩不住满脸嫌恶。
“你那乡下来的亲戚，赶紧赶出去。”
“我家这般背运，都是被她带累的。”
秦听荷闭上眼睛。
…
退婚的消息很快传开。
其实并不算退婚，只是之前订婚的约定不作数了而已。
安如岚躲在房内，哭得眼睛都肿了。
心疼的林姨娘也跟着一起掉眼泪。
“我的儿，是他们家福薄，有眼无珠。你别哭了，你哭得娘心肝疼。”
安如岚哽咽着说：“当初这门亲事，我不甚满意，因着爹娘赞同，我便同意了。”
“谁料，今日竟被人如此折辱。”
林姨娘脸上也露出愤恨之色。
这严家，的确欺人太甚。
之前分明是他们上门来，亲自表明求亲的意愿。
她又亲眼见过严大郎，一提安如岚，他就羞红脸，可见心里的确有岚儿的。
这才怂恿着安远道，赶紧给安如岚定下亲事。
没曾想，他们居然反悔了。
林姨娘也是恨惨了。
这会儿，只得抱着女儿，细细安慰。
“这不是离选秀还有几日么？总还有些手段的，让你爹爹再给你选一家……”
安如岚闻言大哭。
又是委屈又是恼恨。
“那我成什么人了？”
“……再说，几日功夫，能寻到什么好人家？”
林姨娘咬了咬牙。
“岚儿，你放心。你是娘的命根子。后天，大圣安寺有佛会，还要施舍腊八粥，半个京城的人都会去。”
“这样，你邀请那严大郎私下过去一叙，然后趁机……”
“待生米煮成煮饭，还能如何？”
安如岚涨红了脸：“娘！这怎么可以？”
林姨娘捉住她的手。
“娘能害你么？对自己不狠点，怎么能趟出一条路来？”
“不这么做，难道你真要进宫去寻死？”
“我可听说了，之前送进宫去的美人，十个里头，留不下二三个人。”
“我怎么忍心我的女儿……”
安如岚垂下头，噙着眼泪思索。
…
秋霞斋里。
“什么？严家悔婚了？”
安如玉吃了一惊，点心都捏成了碎渣渣。
“这严家的大郎，之前不是很喜欢安如岚么，怎么突然悔婚了？”
小人儿老气横秋地说着话。
秦听荷扫了她一眼，目光却落在秦妩身上，欲言又止。
安如玉就没那么多顾虑了。
她兴冲冲叫着表姐，眼睛亮晶晶的。
“是不是姐夫做的？”
秦妩：“额……”问她她也不知道啊。
师兄会做这种事情么？
恫吓严家退婚，这么麻烦，似乎不是他的风格。
秦妩想了片刻，给了一个很官方的答案。
“可能，他们就是有缘无分吧。”
安如玉不满意。
之前那严大郎失心疯一样，每天派人过来送东西。
还让他娘亲自过来商议婚事，一副娶不到安如岚誓不罢休的架势。
秦听荷止住喋喋不休的安如玉。
“这件事情与咱们无关，不必多说了。倒是有一件事……”
她笑着看向女儿和侄女。
“你们两个回去，把东西收拾一下。我们去城外落梅苑住着。”
“啊？”安如玉瞬间亮了眼睛。
“可以去庄子上住着？爹爹同意么？”
安远道管秦听荷管得甚严。
什么当家主母不在府中，成何体统。
虽说秦听荷有几个陪嫁庄子都在上京城外，但她们这些年出去的机会却寥寥。
秦听荷没有正面回答。
只含笑看着她：“去吧。”
安如玉欢呼一声，小鸽子似的撒脚跑了出去，连秦妩都忘了等。
倒是秦妩，若有所思。
“姑姑，我让你为难了？”
秦听荷笑起来，这孩子体贴又敏感。
“乖，这件事情，与你无关。”
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
是她，这些年浑浑噩噩，现在也该清醒了。
。
到了中午的时候。
都收拾妥当。
秦听荷带着秦妩和安如玉，坐上马车离开安家。
马车咕噜噜朝着城外行去。
已经进入腊月，街上一片热闹的景象。
主街上的落雪，已经被清扫干净。
还看到好多辆马车，拉着从其它州郡过来的秀女。
安如玉撩开车帘，叽叽喳喳的小鸟一样，说个不停。
秦妩派了秦听荷这边的一个小丫头，去皇城司给慕容伤送信。
嗯，她的信是直接送给房沧的。
告诉他，自己去城外秦听荷的落梅苑居住了。
…
那封信递到的时候，皇城司某个独立于四大牢狱之外的暗狱中。
鲜血染红地面。
这地狱的深处，阴寒冰冷。
到处都是血腥味，和野兽般的嘶吼声。
天光从高墙上，那块四四方方的小窗户里照射下来。
少年站在光亮之中，干燥微冷的指尖把书信展开。
从开头的称呼开始，慢慢地读下去。
最前面写着，她要跟姑姑一起，去城外一个叫落梅苑的别院居住。
邀他过去看她。
又花了一页多的信纸，说她堆了个雪人，如何如何可爱。
还随信画了一张图。
抱怨他昨天没跟她一起睡，这样就可以一起堆雪人了。
还问他，安如岚的婚事是不是他搅和的。
——安如岚的婚事，不是他的授意。但也差不多。
房沧是个聪明人。
今天早上，已经把安家府邸内的所有资料，全都整理完毕，呈送上来。
包括，秦夫人新来的娘家侄女，因昨夜从大门口打进内院，被安大人厌憎，今日就要逐出府去。
还包括，安如岚的订婚。
聪明如房沧，这资料一放到眼前，立刻就知道。
那位在主君心中至为重要的姑娘，究竟是何出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