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的北风卷着不知从哪里刮来的叶子,在钱家院子里打了一个漩涡,便又刮出了高墙。
堂屋里的众人,不觉都搂了身上的棉衣。
还好还好,收完秋之后,张氏给家里所有人都新做了棉衣,就连里头的棉花都比往年塞的多,也不至于那么难挨。
钱老爷子喝了一口热水,刚想说话,自家的院门便被人拍响了。
“爹,你听,是不是有人在拍咱们家院门子?”
钱银山站起来,在堂屋门口向外看了看。
可是,他忘了,自家的大门早就不是那扇小木门了。
他就是站在堂屋门口,也看不见外头的情形。
“应该是有人叫门,老二,出去看看是哪个。”
钱银山瘪了一张嘴,他这命啊,好事儿绝对摊不上他,出力的却总是他。
老爹也不想想,这大冷的天儿,这一来一回,多冻人呢。
不过,他也就是在心里想想,并不敢说出来罢了。
若是他真说出来,钱老爷子肯定会送上他一句,“一个大老爷们儿咋跟个妇人似的娘们唧唧,再冷能冷到哪里去,不过就是几步路的事。”
“来了来了。”
还不等钱银山走到大门前,就又听见外头传来一阵猛烈的敲门声。
那人似乎有些着急,就连那敲门的频率都快了不少。
“吱呀”一声,钱家的大门被打开。
许是因为最近天气冷的原因,就连铁皮包着的木头,都比往常沉重了不少,发出的吱呀声也更沉闷。
“谁呀?”
钱银山向外看去,顿时就止了声。
外头站着两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人,虽然只看见两双眼睛望向自己,可他依然认出了这两个人。
因为他实在是太熟了,在岭山村生活了三十来年,凭着一双眼睛他就能看出哪个是哪个。
“老村长?徐立?叔,外头冷,赶紧进屋坐。”
老村长一步当先进了院子,徐立却站着没动。
钱银山还想再拉他一把“赶紧进来呀,我好关了门,屋里才暖和呢,这外头跟刮刀子似的。”
不曾想,徐立却朝他笑了一下,嗯,应该是笑的,因为那双眼睛只是弯了一下。
“钱二哥,我就不进去了,我还有事儿,一会儿过来接我爹。”
钱银山只得点点头,将门关了,不过他也特意关注了一下,徐立居然又去了旁边苏大用家,在苏家门口敲响了门。
钱银山不觉眉头就是一挑,这是干啥去了?
不过,他却再不关心,因为这天儿实在太冷,他还是早点进屋待着去吧。
人家都说腊七腊八冻掉下巴,着实不错。
再待下去,恐怕掉的就不只是他的下巴了。
他回头还想和老村长客气两句,让老村长先进屋。
可等他一回头,哪里还有老村长的影子,估计老村长是进了院子以后直接就进了堂屋。
钱银山心里腹诽,老村长人岁数不小了,腿脚倒是挺好。
他也只得将手抄进袖子里,往堂屋里奔。
此时,堂屋里,老村长和钱老爷子早已经打开了话匣子。
这一次,老村长是有大事。
他不只是来了钱家,甚至还让儿子挨家挨户通知,若是家里粮食不足的,要是手里有闲钱,就赶紧再买上些存着,世道怕是要不太好了。
这也是他的大儿子徐正从县里特意给他传来的消息。
徐正的岳家,在县里有些门路,自然得到的消息也比他们要快要早。
老村长对儿子送来的信儿那是深信不疑的,所以也不顾大冷的天,就和小儿子两个出了门。
当然,头一站就是往钱老爷子家来了。
他倒没想自己也去挨家挨户通知,反正干苦力的还有小儿子呢,那小子年轻火力壮又扛冻,他一把老骨头了,还是在钱家跟钱满兄弟说说话,等儿子那头完事了再回来接他就是。
“老村长,我也不瞒你,你不是第一个来我们家说这话的,可到底是咋个不消停法,难道就仅仅只是那些粮商哄抬粮价?”
其实钱老爷子心里也有怀疑,但是却没宣之于口。
“怕不止是哄抬粮价,老大传回来的消息,说是北边不消停了,有内奸叛徒放了不少北戎人入境,北境城下边的一个镇子,几乎都被北戎人屠了。”
“啥?”
此刻,钱家堂屋里人不少。
不过,男女老少每个人脸上表情各异。
北戎人凶狠彪悍,多年来一直都骚扰边境。
但他们这里毕竟离北戎还有段距离,隔着一座州府,所以感觉也没有那么直观。
况且前些年不是说那个有着战神之称的皇帝的儿子,被派到北边来戍边了吗?
这么些年北戎人都很老实啊,这咋突然之间就入了境,还屠了一个镇子,那得死多少人啊。
“这天杀的北戎人,真是可恨!”
张氏心里藏不住话,一听到这样的消息立马就出声,心里也不得劲儿起来。
那可都是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具体情况现在还不能确定,北边的消息现在也还封锁着,估计过些日子就能传出来了。
如此一来,怕是粮价,过些日子还得一涨再涨,而且有银子都不一定买得到啊。
还有一事,那就是我们家老大说,最近这些日子一定要让咱们注意门户,听说有一队北戎人已经往咱们这边来了。”
钱家人没想到,他们离北戎那么远,还能有北戎人混进来。
北戎人这是要干啥,深入敌人腹地,烧杀抢掠吗?那这也深入的太过了吧?不怕有来无回吗?
“老村长爷爷,那战神睿王呢?不是说只要北边有战神睿王守着,便能天下太平吗?”
老村长摇了摇头,一双老眼里黯淡无光,问他——他也不知道啊。
他仅知道的这些消息,还是老大传回来的,而且还一再嘱咐了,让他爹莫要在外声张,
要不然这消息传出去,怕是老百姓的日子都过不安生了。
北边能失守了一个重镇,那就能失守第二个第三个。
而且徐正的消息也是别人递给他的,具体也只是个囫囵消息。确切的还得等过些日子再看。
“可苦了咱们这些老百姓了!”
老村长这么冷的天出来,还不忘拎了自己的烟袋锅子。
他借着钱家堂屋火盆里烧着的木头,点燃了一袋烟。
虽说他是岭山村的一村之长,但他能做的有限。
他只希望能顾好自家人的安危,能顾好岭山村人的安危,那就行了。
至于别的,他管不着,也管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