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秀秀，也就是这个镇子的一把手，号称“铁娘子”。可周默见到她之后才发现，这个所谓的“铁娘子”，唯一“铁”的地方是对内而不是对外。从镇上工作人员的表现来看，似乎大家都比较忌惮这个已过不惑之年的一把手。
今天所谓的“采访”进行的相当不专业，也不正式。周默甚至都没有亮明自己的身份，只是以一个普通居民的身份“闯”进了范秀秀的办公室。范书记居然一点架子都没有，平易近人的解释了镇里对唯利供热没有管辖权的原因。
周默对于今天偷录的所有内容都不怎么感兴趣，他觉得和范秀秀的见面纯粹是在浪费时间。不知不觉，半小时过去了，这半个小时的时间里，范秀秀除了“打官腔”似的爱民如子，几乎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内容。
“咚咚咚！”就在周默琢磨着怎么结束这毫无意义的谈话时，敲门声响起！
“进来！”范秀秀很自然的结束了“口若悬河”，端坐在办公桌后面喊了一声。
“范书记，我听说有人闯……”推门而入的是周默的老熟人，许所长。见到周默也是一愣。“周默？”
许所长是接到镇政府工作人员的电话匆匆忙忙从村里赶过来的。早上上班以后，安排完工作，他直接驱车下了村屯，打算找躲起来的冯老歪商量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
就在即将到达冯老歪母亲所在的村屯时，得知有人直接闯进了“一把手”的办公室。不得不狠狠的调头回来，进了范书记的办公室才发现，这个闯入者”居然是周默。
“许副镇长，你们认识啊？”范秀秀见许所长直接叫出了周默的名字，也稍感意外。
“许所长，哦，不，在这应该称呼你许副镇长！”周默微微一笑。“许副镇长，是有工作汇报吗？如果不方便，我先出去等一会儿？”
“范书记，我听说有人找您，就直接赶回来了。没想到是周记者。”许所长没有搭理周默，而是直接有意无意的点明了周默的身份。
“哦？周默，你是记者啊？”范秀秀当即略微一惊，随后又恢复了正常。“唉呀，周记者，你就直接说就好了嘛，没必要搞暗访的！还好许副镇长认识你。许副镇长，你不知道啊，刚刚周默还说他是白头村的村民呢。”
“周记者的确是白头村的村民，他从小在那长大的！”许所长继续把周默当成了“空气”。
“哦？那就是咱们镇上走出去的人才喽？”范秀秀这才又一次把目光投向了周默。“周记者，要是这么说，咱们镇上遇到困难你可不能看着啊！我昨天听说现在媒体上不允许报道咱们镇上的事儿了？来这采访的记者都走了。周记者可不能像他们一样啊！”
“范书记，我也接到通知了，至少林场小区的这个供暖问题是不能再报道了！”周默说话的时候，脸上基本上没什么表情，但心里却问候了许所长家谱上所有的人类。“我今天冒昧的来拜访范书记，也是为了想办法解决林场小区的供热问题。和我是不是记者本身没有什么关系。”
“周记者，我们要是有办法，这个事儿也不至于拖到现在了！”范秀秀明显换了一种更加官方的态度在说话。“这个唯利供热本身就不是咱们镇上招标来的，把林场小区供热承包给他们的是一家叫“冬暖”供热的国企，咱们一个小小的镇政府哪有那么大权利是去制约他们啊！”
“范书记和许副镇长都没有办法，我这样的普通村民就没办法了！”听了范秀秀的“官话”，周默心里倒是不再埋怨许所长的突然出现了，甚至感激他的“解围”。有范秀秀这样的“一把手”，何愁这个镇子上的老百姓不倒霉啊！
“周记者，你在市里工作。人脉上肯定要比我们这些人多……”范秀秀继续自以为是的“捧”周默。
“范书记，许副镇长。我就是我个普通老百姓，和林场小区的那些普通老百姓没什么区别。”周默毫不犹豫的打断了范秀秀的话。“古语说的话，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范书记说的对，咱们镇上的权限不高，管不了这个所谓是的唯利供热，更管不了那个带着国企背景的冬暖供热。就像许副镇长作为一个派出所的所长，管不了一个吃里扒外的冯老歪一样。”
“周默，冯老歪没有初犯任何一条法律，如果他犯法了，我自然会按照相关规定抓他！”许所长知道现在的冯老歪在林场小区已经“臭大街”了，可即便他收了唯利供热关经理的好处，也没有初犯哪一条规定。所以，他这么怼周默，显然是有恃无恐。
“多次组织群众围堵锅炉房，煽动闹事儿，您告诉我不犯法是吗？”周默冷笑了一声。“范书记，恕我直言。唯利供热有问题，咱们解决不了，可以提请上级部门处理，但煽动群众闹事儿也不能不处理。这种和稀泥似的执法，才是导致林场小区乱象的根本原因。”
“你可别血口喷人啊！”周默把矛头直接指向了许所长，他自然不高兴，尤其是当着范书记的面儿。“我刚刚就是准备去找冯老歪的，要不是接到电话说有人闯入了范书记的办公室，我至于大老远的折腾回来吗？”
“许所长，你的工作没必要跟我这样的一个普通老百姓汇报！”周默呵呵一笑。“范书记，打扰了！”
周默说完，也没等两人说什么，直接潇洒的拉开门离去，留下了目瞪口呆的范秀秀和许所长两个人。
“许副镇长，这个周默是怎么回事儿？你怎么认识他？”范秀秀作为“一把手”，思路明显刚要比许所长清晰，略微沉思，便开口问道。
“这个周默是在白头村长大的，他父亲叫周二壮，已经去世多年了！”许所长把他认识周默的过程，以及这一次周默以记者的身份回到小镇的事儿说了一遍。当然，他和冯老歪差点把周默堵在旅店的事儿，他是只字未提。
“这么说，这个周默不应该和你对着干啊？”范秀秀从许所长的介绍中，并没有发现他和周默之间有什么矛盾。“还有，你说周默有个大伯叫周大壮，就是林场小区的居民是不是？”
“是的！”许所长很庆幸范书记没有在他和周默之间有没有矛盾这件事情上追问。“周大壮是周默的大伯，但两人的关系和陌生人差不多，甚至比陌生人都差！”
“那跟咱们没关系。现在小区的人就像无头苍蝇似的，逮着谁都想咬一口。你就把周大壮的侄子是个记者的消息咋小区里散布出去。至于他们是找周大壮帮忙，还是去指责周大壮的侄子不帮忙，这是他们的事儿。咱们只要能维持这这些人不再去上访就行了！”范秀秀快速的做出了指示。“对了，还要哪个冯老歪是怎么回事儿？是不是就是之前在小区里又是征集签名，又是声称要和唯利供热打官司的那个人？”
“是，就是他！”许所长其实一点都不想提及冯老歪，但被“一把手”指名道姓问到了，他又不得不说。“这段时间，唯利供热隔三差五的就会出现锅炉坏了，停止供热的事儿，每次他都组织人去锅炉房闹！”
“这不扯淡的吗？”对于冯老歪，范秀秀明显没有什么好感。“锅炉房是危险重地，他说带着人去就去？除了问题怎么办？许副镇长，你是分管治安的，也是派出所的所长，我告诉你啊，如果真发生了什么危险，你难辞其咎！”
“书记批评的对！”许所长在范秀秀面前唯唯诺诺的样子，周默没有看到，这才导致了他对“铁娘子”这三个字的理解不够深刻。“我马上去找冯老歪，警告他以后不再闹了。”
范秀秀没有再说话，这对于许所长来说已经习惯了。这个青春期刚过就迎来了“更年期”的一把手，从来都是这个样子。发完脾气之后，就会有那个沉默指挥着他干活。
许所长离开之后，第一个要找到人就是同样刚刚离开的周默。他吃不准周默为什么突然来找范书记，也吃不准周默到底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其实昨天的时候，旅店的老板娘就打电话告诉他了，周默回来了。可他当时忙，就想着处理完冯老歪的事情，再来找周默。
现在不一样了，周默主动找到了范秀秀，还根本就没有说找“一把手”的目的，他就不得不先找周默谈谈心了。
此时的周默其实已经回到旅店打点行囊准备回单位了。这里的事情基本上已经定型了，唯利供热一肚子委屈，镇政府的态度也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他觉得留在这里的意义不大了。
小区的老百姓算是牺牲品，可他们貌似热衷于“闹”。三方都处于“违规、违纪、违法”的边缘，这样的新闻时间，可以说热点很多，多到到太均衡就没有了热点。至于供暖问题能不能解决，那就更不是他一个记者需要关心的问题了。
他已经给严峻和党立鸽打了电话，让他们和自己一起回去。可严峻表示还要留在这，虽然现在这个事件不能报道了，也说不准会有转机。万一过几天，上面再给开个“口子”，那他们可就能抓住第一新闻要素的机会了啊。
周默也觉得严峻说的有一定道理，而且老邱之前打电话的时候也透露过这个想法，所以最后周默只能决定把党立鸽带回去，让严峻一个人留在林场小区。
就在他们通过电话，计划好了后续工作的时候，许所长已经在旅店老板娘的引导下，敲响了周默所在房间的门。
“许所长？你怎么来了？”周默打开门的之前，其实有预感，但依旧装作惊奇的样子，所以开门后，他明知故问的说道。
“咱们是出去找个地方聊一聊？还是请我进展，咱们在这聊一聊？”许所长连称呼都省了，直接向后挥了挥手，让老板娘离开。
“不知道许所长还要找我聊什么呢？”周默闪身让开，意思是让许所长进屋。“该说的话，我刚刚在范书记的办公室已经说完了。我们的采访任务结束了，至于能不能曝光，曝光的时候我们站在什么角度说，这是我们单位内部的事情，理论上应该不需要向许所长汇报吧？”
“周默啊！我来找你不是因为你们采访的事情。”许所长呵呵一下，直接进来后，也没客气，一屁股坐到了房间里唯一的一把椅子上。“我想跟你聊聊冯老歪的事情。”
“说实话，许所长。我对冯老歪没什么兴趣！”周默并没有关门，也没没有坐下，依旧站在门口。“如果许所长非要谈，让冯老歪先把我那件羽绒服赔了吧。”
“羽绒服？”许所长一愣，随即想到了。那天晚上在锅炉房的时候，刘思群的手机被踩碎了不假，周默的羽绒服也惨遭蹂躏了啊。只不过当时按照损失价值来看，大家的关注点都在刘思群的手机上而已。
“我让冯老歪赔你一件羽绒服就是了！”想到这，许所长呵呵一笑。“我一会儿正好要去找冯老歪，你跟我一起去呗？”
“我就不去了！”周默直接拒绝道。“一件儿羽绒服而已，我也不要赔偿了！许所长，我劝你还是让我走吧。冯老歪私自从小区里筹集的钱，陪了刘思群的手机钱之后，剩下的钱可是被他私吞了。按理说，你这个派出所的所长不能不闻不问吧？我要走了，可能也就没人追究你这个事儿了，老百姓又不懂，你可以随意袒护冯老歪了。”
“什么叫我偏袒冯老歪？”许所长翻了个白眼儿。“我今天要去找冯老歪，就是要追究他这个事情。不对啊，周默。林场小区昨天才传出来冯老歪的事情，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的重要吗？”周默露出了“深不可测”的表情。“许所长，事实纯在的事情还怕人知道吗？好了，我该走了，一会儿我就得出发，单位着急让我回去！”
这句话等于下了“逐客令”，许所长也待不下去了。他来找周默的目的就是为了探听周默的打算。可在他看来，不但没有打听出来，还出现了另一个疑问，那就是周默是如何知道林场小区发生的事儿的。
好在周默一直强调要回单位了，这也就是说，周默要走了。这样的话，在许所长看来，所有的疑问都不是疑问了。
许所长走了，周默也打算离开，可这仅仅是个打算。因为，他在刚刚开上车准备找个僻静的地方接上党立鸽的时候，接到了母亲耿莲花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