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陪同李世民走进万年县衙。
由于今天之事发生在早朝,所以长孙无忌、房玄龄等宰辅重臣全都跟随李世民和北门禁军一起来到宣阳坊。
王县丞正在指挥胥吏皂隶运送伤员,搬运尸体,迎面看到一个身着龙袍的虬须大汉龙行虎步,在百官的簇拥下走来,连忙率领皂隶山呼万岁。
李世民看到这些搬运的伤员和尸体,怒火越烧越旺,口中不断骂着畜生,咬牙切齿道:“先去牢房,朕要问问尉迟融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萧铠迟疑道:“陛下,牢房阴暗潮湿,恐伤龙体,还是臣去把尉迟敬德提出来吧。”
李世民瞪了萧铠一眼,冷声道:“朕乃马上皇帝,不是生于深宫,长于妇人之手的废物,区区阴牢,尔敢轻视朕?”心情一点就炸的李世民现在逮谁怼谁。
萧铠连忙闭口不言,老实在前边带路,绕过一个刻着狴犴的影壁,就是万年县的牢房了。
李世民进入牢房前,回头看了一眼,说道:“你们就不要跟着进去了,朕要和尉迟敬德说些心里话。”
“遵旨!”
可是,李世民刚踏进牢房,就听到身后有跟随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是褚遂良,皱眉道:“登善,你没有听到朕的话吗?朕要和尉迟敬德说些心里话,你们不要跟着。”
褚遂良弯腰拱手,不卑不亢道:“陛下一言一行,皆为国家大事。臣既为起居郎,掌起居注,录天子之言动法度,以修记事之史,岂可擅离陛下左右。”
“你——”李世民被反怼的哑口无言,无奈道:“好吧,你要跟着就跟着。”
走了几步,李世民又回头道:“许森,你也跟朕进来吧。”
李世民甩不开起居郎,为了将来史书上的伟光正形象,就只能跟尉迟敬德说些大义的话了。所以,才把许森这个当事人也带了进去。
许森怔了一下,反应到后连忙小跑跟上李世民的步伐。
进入牢房,许森命牢头带路,把三人带到关押尉迟敬德的监牢。
李世民见沿路监牢空无一人,好奇道:“许卿家,怎么牢房里一个犯人都没有?”
许森回答道:“早前犯事的囚徒都判了流刑,而上元节之后,也许是因为尉迟宝琳那件事情的影响,万年县这边连偷盗的小贼都绝迹了,所以这段时间,牢房一直空着。”
“哦?”李世民感叹道:“若天下都如万年县这般,上古三代也不过如此了,那才叫贞观盛世,你做的很好!”
许森瞥了一眼褚遂良若有所思的样子,心里一喜,看来李世民称赞他的这句话将来要上史书了。
走到尉迟敬德监牢前,牢头打开牢门后,把钥匙交给许森,然后自觉离开。
李世民见尉迟敬德靠在墙角一动不动,问许森道:“他这是?”
“先前抓捕的时候恐尉迟敬德反抗,所以用枷板把他打晕了,陛下稍等,臣去提桶凉水过来。”
一会儿后,许森从审讯房提了一个木桶过来,舀了一瓢水泼到尉迟敬德头上。如此三次,在冷水的激灵下,尉迟敬德幽幽醒来。
“啊?陛下!”尉迟敬德睁眼就看到李世民,正要拜礼,却发现自己手上被锁上了枷板,脚上也戴着沉重的脚镣。
“你现在知道朕这个陛下了?”李世民冷冷说道。
尉迟敬德正要向李世民谢罪,却看到了李世民身后的许森,眼睛顿时瞪圆,怒吼道:“许森!”
“吴国公,你太冲动了!”许森叹气道。
本来就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结果许森又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尉迟敬德感觉自己的肝都要气裂了,就要起身去打许森。
可是他的大腿被薛仁贵一剑洞穿,只做了简易包扎,还没有站起来就伤口崩裂,鲜血直流,又瘫坐回去,钻心的疼痛让尉迟敬德不住咧嘴。
原本李世民看到尉迟敬德现在的惨状,遥想当年他虎牢关救驾时的勇武,玄武门之变更是力挽狂澜,不禁心生恻隐。
没想到尉迟敬德到了现在这个田地还冥顽不宁,当着他的面还想打许森,大怒道:“尉迟融,你是不是以为朕不敢杀你?”
尉迟敬德惨然笑道:“陛下,臣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却落得白发人送黑发人,那可是臣的嫡长子啊!陛下杀不杀臣,又有何区别?”
李世民不悦道:“尉迟宝琳的事情发生后,朕也派专员去过同州采访,自从你去同州做了刺史后,尉迟宝琳就在同州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若是你平日有对其严加管教,又何至于此。自己教子无方,还要归咎于人?溺子如杀子,由此可见,尉迟宝琳的死,其实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
尉迟敬德闭眼叹气道:“陛下,是非曲直,对于臣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当年臣不识天数,从贼对抗大唐天军,是陛下恩典,臣才得以保全性命。所以,陛下把臣发配去爱州,臣绝无怨言。只是在去爱州前,臣想用萧铠、许森二人的人头祭奠宝琳在天之灵。可惜天不遂人愿,功败垂成!”
李世民脸皮不断抖动,气笑道:“好一个尉迟敬德,你这是在讽刺朕忘记了你那两次救命之恩吗?”
“臣不敢!”尉迟敬德没再理李世民,转而问许森道:“许森,那伤我的白衣后生是何方神圣?”
许森答道:“回吴国公,那是下官的表兄,今日正好在万年县衙做客。”
“正好在万年县衙做客?”尉迟敬德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几声,仰天长叹道:“悠悠苍天,何薄于我?我不甘啊!”
最后,尉迟敬德深深地看了一眼站在李世民身后的另一个人,起居郎褚遂良,咬牙冷笑道:“陛下,死则死矣!臣尉迟融深受皇恩,不愿陛下担负枉杀功臣的千秋罪名,只有来世再报陛下圣恩了!”
没等李世民反应过来,尉迟敬德把手上的枷板猛地砸向自己的脑盖,一声闷响,脑浆迸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