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分析完左丘城的过去,并表示愿意与殷发讨论左丘城的未来,但殷发却迟迟不肯进入正题,顾左右而言他。
“我不懂你的意思,什么正题?”殷发几乎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既然左丘茂明已经走了,不回来了,我作为资格最老的副城主,很自然就是继位者咯!这个还需要跟你讨论才能决定吗?”
我心里好笑,嘴上也故意打趣他道:“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吧?打个比方,现在你就好比在一口井里发现了一箱金子,虽然压在头顶上的那块巨石搬开了,但是下面还有一只鬼手正抓住你的脚踝死死不放。而我,却是站在井口看热闹等着捡便宜的那个人。要不要帮忙,你尽管开口,但我也肯定不会是不求回报的圣人!”
“嗯,这个比喻很有意思!”殷发竟不生气,依旧笑着,表情、神态也是不慌不忙,似乎现在掌握主导权的是他,而不是我。
他停顿了片刻,才接着道:“问题的关键就在于:我是不是一定得靠你的帮助才能拿走金子?还有,接受你的帮助后,我必须得付出多大的代价?”
“哦?你到现在还认为,你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解开这个困局?”我这次是真的忍不住笑了出来。
“为何不可?”殷发迅速反问道,“我现在已经占据了上城,最重要的城主府也在我手里,左丘茂明二百年来攒下的财富和家底就是我的最大本钱。并且,全城几乎所有的阴修都支持我,左丘城里没有人比我的声望更高。可以说,天时、地利、人和我尽数掌握,保住左丘城,顺利接任城主之位又有何难?”
“还有一点,是你的比喻中不够贴切的地方。”殷发冲我冷笑,指着我道:“相对于我,你这个站在井口的旁观者,更加忌惮的其实还是井底的那只鬼手!你要想拿到我手里的金子,也必须先过鬼手这一关!”
这个殷发,果然还是老江湖,哪怕眼前的局势已经十分紧迫,但他依然没有轻易就显露出自己内心的慌张,反而还想着在谈判开启之前把姿态摆得高高的,不愿放弃到手的利益。
但我也不是刚初出茅庐的毛头小伙子了,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他忽悠过去。现在如果把左丘城看作是一个棋盘,玩家有三个:殷发、冷元魁和冥港联军。殷发和冷元魁早就深陷其中,只能进不能退,必须要想尽一切办法击败对方,否则下场就是死路一条!
而我所代表的冥港联军是后来者,不但可以进退自如,还可以选择加入其中一方,以二对一,几乎是个稳赢的局面!
所以,要论底气,我绝对比殷发足;要论底牌,我也绝对比他多!
想到这儿,我便不再着急于开启谈判,打算先把殷发的气势给压下去再说。于是我同样慢条斯理地说道:“不错,你占据了上城,占据了城主府,财力和资历上你都压了冷元魁一筹。但是地盘呢?兵力呢?其实你我都心知肚明,上城虽说是城主府的所在,但左丘城的重心并不在上城,而在下城! ”
“左丘城里有十万城民,其中九成是鬼。上城只允许阴修居住,其意本在于维护阴修高高在上的地位,但也注定了人口重心、商业重心、军事重心统统都移到了下城。现在冷元魁手中掌握着九万只鬼,要真打起来,你敢保证上城这不到一万的阴修就能击退九万鬼修的进攻?”
听了我的话,殷发的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他冷笑道:“哼哼!上城的阴修人数虽少,但都是能战之力。下城的鬼虽多,却大多都是没用的低等级鬼修,不足为惧!”
我也冷笑,继续施加压力:“当然,冷元魁也不是傻子,他同样没把握一举攻下上城,否则他早就动手了,也不至于僵持到现在。他现在的策略就是要围而不攻!上城地方狭小,通往阳间的通道又被道修封锁住了,长此以往,你手下这一万阴修的吃喝问题如何解决?商业如何运转?这可不是单单靠资历和财力就能解决的问题!”
“相反,冷元魁占据了下城,有三个门可以通往阴间其他阴城,即使现在冥港联军堵住了一个,还有两个。实话实说,我也不太敢分兵把三个门都堵上,那样的话兵力就分散了。也就是说,只要冷元魁愿意,没了上城,下城照样可以运转!”
此话一出,殷发就不说话了,冷着脸靠在椅背上。
上城现在已经与一座孤城无异,几乎所有的出口都被堵死了,处于腹背受敌的境地,断然不可能支持太久。而下城地方宽阔,人口、商业发达,还有两个城门可用,根本就不担心打持久战的问题。因此,继续僵持下去,肯定对殷发不利。迫切需要改变现状的就是他,而不是冷元魁!
我见殷发沉默了,心想是时候给他再补上最后一刀了,于是便指了指身后的门道:“我刚才进来之前,还见到了滕伯礼和裘富贵。这两人分别正是滕家、裘家两大阴修世家在左丘城的总管,你叫他们来这儿无非也就是为了整合他们手下的兵员和战斗力。但是滕、裘两家向来不合,你现在想让他们联手起来对抗冷元魁,必然是矛盾多多、困难重重!”
“对了,还有一个缪家!虽然缪家也是阴修世家,可平时却跟冷元魁走得更近,手下的鬼奴远比阴修多。今天只来了滕家、裘家,却没来缪家,恐怕是因为你已经很难叫得动了吧?你刚才信誓旦旦说的天时地利人和,其实一样都没占到!”
“唉!”听到这里,就连殷发也不由得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颓然道:“你猜的没错,缪家早就举家带着全部家当和伙计都跑到下城去了。现在他们是我的敌人,并不是我的手下!”
这话一说出口,实际上殷发也就等同于承认了自己已经陷入困境的事实。他脸上露出苦笑,又自斟自饮了一杯,才道:“你刚才说的都有道理,我现在就是一个空有名头,却无根基的上城城主罢了!冷元魁那个家伙这一招玩得可真高明,此前他正是利用了我的虚荣心,故意把上城的权力让给我,却不声不响地就掌控了整座下城。恐怕他从一开始就看清了这个道理,就等着我上钩呢!”
“当然,你还有一个机会扳回局面!”我适时地插话道,“就像你之前说的那样,我确实更加忌惮冷元魁这只‘鬼手’。如果一定要让我在你和冷元魁之间选一个,我宁可选你而不是选他。道不同不相为谋,他和我注定不是一路人,反而注定会成为敌人。你则不同,我和你并没有利益上的根本冲突。”
殷发突然很严肃地看着我,追问道:“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是!”我也正色回答。
“哼!如果你不对左丘城有想法,为何要兴师动众,尽起三万大军来征讨左丘城?难道你就是想来做个老好人,帮我坐上这个城主宝位?”
“那肯定不会!”我摇头笑道,“我刚才也说过了:我可以帮你这个忙,但也肯定不会是不求回报的圣人。”
“你想要什么回报?”
说到这里,我才总算是把殷发成功地引到了正题上。接下来,便是要开始讨价还价,谈判条件了。
“首先是废奴!”
“废奴?”
“对!这是我的第一个原则性条件,你必须答应我!”我十分严肃地盯着殷发说道,“这也是我和鬼帅带领冥港联军一路走来的最大目的,左丘城里的鬼奴必须获得释放,并给予自由之身!”
殷发皱了皱眉头,迟疑道:“嗯……这个问题实在牵扯太大,我还需要好好考虑考虑。让我们暂且把这个问题搁在一边,你先说说第二个条件是什么?”
其实我知道这应该也是殷发的谈判策略,即使这第一个条件并没有触及他的核心利益,也不能如此轻易地答应我,否则后面就收不回来了。
于是我点了点头,接着道:“第二,左丘城要与冥港同盟各阴城建立正常关系,恢复商路贸易。”
“这个条件倒是没什么问题,我现在就可以答应!”殷发的态度表现得一紧一松,对双方都互惠互利的条件自然是满口答应。
“第三,冥港联军可以在左丘城内驻军,并且左丘城要负责供给我们足够的粮草和武器、装备。另外,左丘城内如果有鬼修想要加入冥港联军,你不能阻拦!”
“什么?那岂不是把左丘城也变成了你们冥港的附庸之城?不行,我断断不能答应这一条!”
果不其然,殷发拍案而起,坚决拒绝了我的第三个条件,而且表情显得十分愤怒。
“左丘城不是赤炎城、万牛谷!也不是水晶城、自由城!”殷发怒道,“与其做你的傀儡,我还不如现在就与冷元魁决一死战,看你到时候还能不能捡到这个大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