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三号晚上十点三十分，高考成绩查分正式开始。
姜柚坐在电脑面前，林父林母站在后面，两个手机放在前面，都在开着视频，一个是林父的手机，在跟林京衡视频，一个是姜柚的手机，在跟时怿打视频。
全员到位，整得非常有仪式感。
时怿的坐姿很端正，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安静地盯着姜柚看。
林京衡的脸在镜头前放大，表情很严肃，问道：“点开了吗？查到了吗？”
姜柚摇了摇头：“还没开始呢。”
林母把手搭在她的肩上，温柔地说道：“宝贝，别理你哥，咱们不着急，慢慢来。”
姜柚点了点头，点开页面，熟练地输入准考证号和身份证号等个人信息，手指在回车键上敲了一下，页面卡了一下，显示出了加载中，转了半天也没出来。
林京衡安静了几秒，忍不住又问道：“怎么样？出来了吗？”
听见他的催促，本来只是有一点紧张的林母忍不了了，搓了搓手，小声地埋怨道：“还没呢！页面卡了，你能不能别一直催，整得我都紧张了！”
林父拍了拍她的肩膀，深吸了一口气。
时怿温声说道：“别着急，现在查分数的人很多，页面卡顿是正常的。”
几个人里，姜柚是最淡定的，她对自己的分数有数，跟她算的应该八九不离十，她点了点头，说道：“嗯，我知道。”
她扫了几人一眼，表情有些想笑，继续说道：“额……我觉得你们别着急，现在要是实在查不出来，过一会儿再查就好了。”
林京衡以一个死亡角度把脸凑近，好在颜值过关，扛住了镜头的考验，难以置信地惊呼道：“柚柚，你个当事人为什么这么淡定啊！？我都快急死了！”
时怿轻描淡写地说道：“着急也没用。”
林京衡一点不客气地怼了回去：“别装！你心里肯定也急死了！”之前送柚柚去考场的时候也装得云淡风轻的样子，实际上还不是跟他一样！
林母立刻严肃地打断了他的话：“林京衡，怎么说话呢！没礼貌！”
时怿表现得很稳重，笑了笑：“伯母，没事。”
林母一脸欣赏地看着他：“小时真是稳重。”
林京衡翻了个白眼，做了一个给嘴拉上拉链的动作，把剩下的话都憋了回去。
谁都没再说话，房间里安静了下来，等了大概五分钟，页面才一点点显示出来，林父林母有些激动地凑近，小心翼翼地盯着看。
时怿和林京衡大气不敢出，在心里干着急。
过了一会儿，林母已经愣住了，没反应过来的林父紧张地扶了一下镜框，差点没绷住，结结巴巴地说道：“怎么……怎么是零分？”
听见林父的话，时怿立刻就反应过来了，眼睛猛地睁大，漆黑的瞳孔在这一瞬间亮得惊人，他第一次送上了恭喜：“柚柚，真厉害。”
隔着屏幕，姜柚跟他对视了一眼，眼底是明亮的笑意。
“卧槽！屏蔽了！那得是前五十啊！”林京衡也回过神来了，一拍桌子，腾的一下站起来，兴奋地大吼一声：“柚柚，你这么厉害！”
对面立刻传来了他舍友受惊的声音：“我去！林京衡你干什么！吓死我了！”
林京衡一脸得瑟地凑过去，揽住舍友的脖子，激动地炫耀道：“我妹妹，省前五十！怎么样？厉害不厉害？”
林母又震惊，又激动，又想笑，指着分数下面的一行小字给林父看——您的位次已经进入全省前10名，成绩名次暂缓公布，具体情况请于……
林父难以置信地呢喃道：“天呐……”
两人已经激动得有些不知所措了，其实在看过姜柚以前的成绩单之后，他们心里并没有抱多高的期望，只希望她能考上大学，起码把学历拿到手就好了。
这段时间，林父和林母也没有当着姜柚的面询问她的成绩，或者是考得怎么样之类的，这次回老家没带她一起，就是怕有些讨厌的亲戚故意问她这些问题。
他们在私底下商议了好几次，儿子现在已经能自己赚钱了，他做模特的收入不低，虽然不知道存了多少，但是自从去年起，就不要父母给他赚生活费了，而且京大是数一数二的学府，学生的发展前景是有保障的。
家里一共有两套房，虽然小县城的房价不高，房子不怎么值钱，但是起码有个安身的地方，不用背负房贷，其中一套转到女儿名下，给儿子买一辆车，以后留下的存款儿子女儿平分，让她起码有个保障。
姜父开了一家小公司，等她毕业以后，还能到公司来上班。
女儿从小就跟他们分离，还在江家吃了这么多苦，江父江母的态度可能让她感到失望，让她厌恶学习，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所以林父林母疼爱她的同时，也不可避免地会感到愧疚，想要多弥补她。
这件事他们没有瞒着儿子，当时林京衡还说，他现在做平面模特的收入很高，已经有一大笔存款了，打算以后就留在盛京发展，房车都能自己挣，家里的钱可以都留给姜柚。
林家人还考虑过林知欢，不，现在应该是江知欢了，她这段时间忙着学习，跟他们联系得次数屈指可数，但据她所说，她在江家过得还不错，江父江母都挺疼爱她得，江舟望对她的音乐天赋表示认同，高考结束之后一直在教她弹钢琴。
江知欢暂时已经不用他们考虑了，江家能给她的更多。
退一万步说，如果江家真的对她不好，林父林母自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养育了十几年的孩子受苦，毕竟这么多年的感情不是假的，但是在这之前，他们肯定会跟女儿儿子好好商量。
遇大事开家庭会议，这是他们家的传统。
“不过。”当时林京衡神秘地笑了笑：“其实我觉得你们对柚柚的期望可以更高一点的。”
林父林母当时没有明白林京衡的意思，还以为他在说姜柚最近学习很努力，分数应该比平时考的要高一些，考上大学是没有问题的。
没想到现在却给了他们这么大一个惊喜。
姜柚抬起头，眼睛笑得弯弯的，说道：“爸爸妈妈，抱歉，因为想给你们一个惊喜，所以没有提前告诉你们。”
林母拉着她的手，喜极而泣道：“抱歉什么，我们家宝贝这么厉害，这可是天大的喜事，要好好庆祝的。”
林父把手放在姜柚的发顶，手上的力道有些失控，把她的头发揉得有些乱，笑着说道：“真棒！”
姜柚顶着一头乱发，看起来格外呆萌。
林母忍不住掏出手机来拍了一张，美滋滋地看了两眼，才笑着拍了拍林父的手：“哎呀，你把柚柚的头发都弄乱了！”
“怪我怪我。”林父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手，手上的动作放得很轻，一点点地把她的头发捋顺了。
林京衡着急地在后面喊道：“别着急啊！等我回去再一起庆祝啊！我还有五天就放假了！我28号的高铁票都买好了！”
时怿一脸严肃地申请加入：“我们专业只有三天就放假了，我可以提前来。”
林京衡拍了拍桌子，咬牙切齿道：“我恨！”
时怿有些紧张地在心里暗忖，林京衡放假那天，正好是柚柚十八岁的生日，他有重要的事要做，还有重要的话想告诉她。
林父林母异口同声地笑了起来，说道：“好好好，不着急，肯定等你们一起，咱们一个都不能少的！”
他们看向姜柚，脸上的笑很温和，问道：“柚柚，你哥回来那天正好是你的生日，有没有想去玩的地方？或许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姜柚仰头笑道：“好啊，我看看。”
“好好好。”林母开心地说道：“不着急，慢慢挑。”
*
合上姜柚卧室的房门，林父林母并肩走回了房间，眼里含着泪，脸上的笑容却很欣慰，还好，柚柚并没有放弃自己的未来。
“太好了。”林母小声地哽咽道：“这真的是太好了。”之前看见柚柚那个样子，她还以为她已经对一切感到失望，对什么都无所谓了。
林父揽着妻子的肩膀，温声劝慰道：“别哭，这可是好事，两个孩子都这么厉害，以后都用不着我们操心了，我们两个年纪大了，可是跟不上他们的步伐咯。”
“你以前不是说过嘛，等老了退休了，想出去旅游玩，到时候就我们两个人去，不带他们年轻人玩。”
说着还伸手擦去她眼角的湿意。
知道丈夫在说笑开解自己，林母捶了捶他的肩，脸上露出一点怀念的笑，透露出了一点年轻时热恋时期的姿态，破涕为笑道：“少贫嘴。”
回到房间，林母犹豫了一下，提议道：“我给欢欢打个电话吧，她的成绩应该也查到了。”
林父沉吟片刻，说道：“嗯，打吧。”于情于理，都应该关心一下的。
林母的手机就攥在手里，点开通讯录，给江知欢打了一个电话，随手点了免提。
音乐铃声响了很长时间，在快要自动挂断的时候，对面才接起了电话，一接通，听筒里就传来了一阵悠扬优雅的小提琴声。
江知欢凑近了，声音压得很低，但听起来很开心，笑着唤道：“妈妈！”
林母习惯性地应了一声，问道：“欢欢，你现在……”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江知欢打断了，她的语速很快，有些兴冲冲的，像是控制不住情绪一样，说道：“妈妈，我的高考成绩出来啦！688分！我爸爸妈妈找专业老师帮我参考了，还特地去询问了京大管理系的教授，他们说我这个成绩绝对没问题的。”
“很厉害，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的。”林母发自内心地为江知欢感到高兴，柔声恭喜了她一句之后，好奇地问道：“不过怎么去问管理系教授的意见，欢欢你不是想读历史专业吗？”
江知欢的身上穿着一件剪裁合身的晚礼服，很漂亮，但是穿着不好做弧度比较大的动作，听见林母的话后，她微微一怔，倚靠在墙上，语气有些迷茫，小声地说道：“妈妈，我……”
这时，江知欢那边远远地传来了江母的呼唤声：“欢欢？欢欢？你到哪里去了？”
江知欢攥紧手机，回头提高音量答应了一声：“我想去洗手间，马上回来。”
说完，她快步朝洗手间走去，呼吸稍微有些急促。
江知欢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贴近手机，语速变得更快了：“妈妈，我先不跟你说了，我妈妈说要庆祝一下，包场了一家餐厅，现在我们一家人正在外面吃饭呢，爸爸和哥哥也都在，他们对我很好，你们不用担心我。”
“对了对了，我妈妈说等高考结束之后，就在家里举办一场晚宴，妈妈，我想你跟爸爸，还有哥哥都来参加，好不好呀？”
江知欢顿了一下，轻声说道：“妈妈，我很想你们。”
林母毕竟养育了江知欢的十几年，一听她的声音就能听出她的不对劲，林母和林父对视了一眼，没有多问，也没有拒绝她的邀请，柔声说道：“好啊，到时候你把时间告诉妈妈，我们会去的。”
江知欢又开心地笑了起来，点了点头才想起来对面看不见，笑着说道：“好。”
“欢欢。”林父唤了一声。
听见他的声音，江知欢的情绪又好了一点，脆声唤道：“爸爸！”
林父的语气很沉稳，认真地说道：“欢欢，爸爸妈妈从小就教过你的，遇到困难和挫折也不要害怕，不要逃避，如果遇到不顺心、不对劲的事，要相信自己的感觉和理智，不要被情感蒙蔽了双眼。”
“再过几天你就是成年人了，要学会自己做选择，也要学会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江知欢的表情有些怔愣，半晌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她才小说地说道：“爸爸，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之后。
江知欢站在镜子前，这个餐厅连洗手间都装修得富丽堂皇，周围很安静，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眉眼明明那么熟悉，却又感觉很陌生。
“欢欢？”
镜子里出现了江母的身影，声音猝不及防地响起，江知欢没有防备，吓得打了个哆嗦，刚才脑子的想法却都跑光了。
江母的目光从她受惊的表情，以及手里攥着的手机上不经意地扫过，脸上的笑越发温柔了：“你在这里发什么呆呢？你哥哥刚才说要跟四手联弹呢。”
想到江舟望，江知欢的表情缓和了一下，说道：“我洗个手就来。”
江母站在她身后，透过镜子，盯着她弯腰洗手的身影看，表情变得阴晴不定起来，落到搁在旁边的手机上时，眼神有一瞬间的狰狞。
那一家人还真是阴魂不散！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有没有这个本事，还想扒着她优秀的女儿不放！
江母这个人，很少遇到挫折，前半生过得算得上是顺风顺水，而且在上流圈子里，什么脏事都听过、见过。
她为人现实到了刻薄的程度，面对身份地位跟自己对等或者比自己高的人，能表现得像个优雅的贵妇，而那些她认为不如她的人，都是对她、对江家有所图，想要趋炎附势，对于她认为没有利用价值的人，跪在地上求她赏脸她都不乐意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