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完五大都市怪谈之后，姜柚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统子，你说那两个被砍掉左腿的死者会不会就是遇上了奇怪的东西？”
说不定是遇到了什么类似于佐子的鬼怪。
“不确定呢宿主。”系统回答道：“现在什么证据都没有，还不知道真相是什么。”
“而且都市怪谈虽然很有名，但是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市民都认为这些不过是传说而已，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他们是真实存在的。”
姜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个城市里确实是有很多奇怪的东西，但是都隐藏在不为人知的暗面。
知情人很少，也有可能是……大部分知情人都已经死掉了。
今天出去吃饭的时候，街上的路人议论杀人案的时候，也没有谁联想到鬼怪杀人。
就像是人们知道UFo，知道外星人，但是如果有人被杀了，应该不会有人会怀疑凶手是外星人。
姜柚一脸沉思，手搁在膝头上，食指无意识地点了两下。
刚才出现的“打着雨伞的红衣女”，只要看见她，心里就会冒出一个笃定的念头，那就是——她绝对不是人类。
除了自己以外，别人好像都看不见她……而“看见她”——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可能就是触发鬼怪杀人的条件。
毕竟，一个鬼怪总不可能莫名其妙地在人前现身，现身也不可能是为了炫耀自己的红裙子和红伞吧。
姜柚觉得，自己大概率是被盯上了。
*
市中心的路况很拥堵，公交车走走停停了近半个小时，才终于出了市区。
越接近郊区人越少，街上已经看不见人影了，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连绵不绝的雨声，雨下得更大了，明明是白日，却已经暗到了需要点灯的。
姜柚往外看，雨点拍打到玻璃上，发出清脆的敲击声，星星点点地滑落，留下了斑驳蜿蜒的水痕，好像在透过万花筒看世界一样。
旁边有穿透性的车灯照射过来，一道诡异猩红的身影从玻璃上一闪而过，只一眨眼的功夫又消失不见了，快得仿若幻觉。
姜柚没动。
颇有一种“任他八面来风，我自岿然不动”的气势。
“统子，”姜柚十分镇定地下了结论，“看来我真的被盯上了。”
那道身影很快又出现了。
血红的长裙，湿漉漉的黑发，一只手有气无力地耷拉在身旁，另一只手则撑着大得突兀的红雨伞。
距离好像比刚才更近了一些，一股冰冷黏湿的血腥味萦绕在姜柚的鼻尖。
姜柚默默转过头，车厢里很空，只稀稀拉拉地坐了五六个乘客，并没有打着红伞的红衣女人，她好像是住在镜中世界一样。
坐在旁边的高中生反而被惊动了。
姜柚含着泪光的眸子比平时更亮，乌黑的眼瞳跟水洗过似的，澄澈透光，沾湿的睫毛也更加纤长卷翘，根根分明，眼眶周围一片薄薄的红色，看起来隐忍又脆弱。
很惹人怜爱。
少年的表情变得很古怪，微微眯着眼睛，瞳孔很黑，时不时掠过的光都无法照亮，深处涌动着一股意味不明的暗色。
他看了姜柚一会儿，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从书包里拿出了一块叠得十分整齐的手帕。
少年把手帕递到姜柚面前，关切地说道：“姐姐，擦擦脸。”
少年的声音清澈又干净，仿佛早秋清晨的日光。
姜柚看了他一眼，没接，真诚地说道：“不用了，谢谢。”
她怕鬼，但不是那种会被吓得滋哇乱叫的害怕，越害怕，她反而越冷静，只不过生理性的眼泪是一点都控制不住。
姜柚面无表情地抹了一把脸，脸颊上的湿意刚被擦去，泪水又哗哗地落了下来，这下连鼻尖和脸颊都有些发红，看起来更可怜了。
她的语气却很淡定，还暗含着一丝冰冷的凶狠，对系统说道，“我倒是要看看，这个红衣鬼怪要整些什么幺蛾子。”
系统：“……宿主你这样整得我都有点精分了。”
一边哭得可怜兮兮的，一边放狠话是什么鬼啊！
被拒绝的少年从容地把手帕收回去，曲起的胳膊搭在前坐的靠背上，用手托住脸颊，笑着问道：“姐姐，你是遇到什么难过的事了吗？可以跟我说说哦。”
少年的脸看起来有些模糊，姜柚又擦了一把脸，眯缝着眼睛，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没有，姐姐是遇到了开心的事情，我……以后都不用做牛马了。”
“小朋友，等你以后经历了就能切身体会到了，社畜嘛，每天上班的怨气比鬼还大，所以辞职这件事，值得喜极而泣。”
少年歪着脑袋，认真地盯着姜柚看，眼神好奇又纯真，似懂非懂的说道：“原来是这样，既然是好事的话，那就恭喜姐姐了。”
胡说八道一通的姜柚终于缓过劲来，蹭掉眼角的湿意，这才看清了少年的脸。
约莫十六七岁，五官俊秀，笑起来的时候却很孩子气，还露出了一颗可爱的小虎牙。
少年的眼睛非常漂亮，密密匝匝的睫毛很纤长，沿着狭长的眼型垂下，漆黑的瞳孔亮如悬珠，深邃润泽。
莫名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姜柚擦脸的手微微一顿，盯住少年的脸，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这双眼睛，好像在哪里见过。
答案就隔了一层薄薄的纱，薄纱却恍若化成了朦胧缠绕的云雾，将姜柚的思绪无端困在了其中，无论她怎么绕都绕不出去。
“姐姐。”少年笑得乖顺，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问道：“我脸上有什么吗？”
姜柚这才回过神来，一点也不尴尬，十分淡定地说道：“没有，我看错了，什么都没有。”
少年放下手，端正了坐姿，笑着说道：“那就好。”
姜柚跟着笑了一下，收回目光，连忙在脑海里问道：“统子，你觉不觉得这个小孩的眼睛看起来有点眼熟？”
系统仔细看了看，还拿到信息库里对比了一下，信息库对比时，发出了一声细微到难以捕捉的电流声，并没有被注意到。
看着对比为“零”的结果，系统迟疑的说道：“这个小孩的眼睛很漂亮……如果有看到过，应该不会没有印象。”
姜柚知道系统说得对，可她就是觉得这双眼睛给她的感觉非常熟悉，让她莫名在意。
可越想，脑子越混乱，就像是信号受到了干扰一样……
等等，干扰？
陷入沉思的姜柚好像并没有注意到，旁边的玻璃上，打着雨伞的红衣女又贴近了一些，红色的伞面微微抬高，露出了苍白干瘦的下巴。
这时，端坐着的少年侧过脸，居高临下地瞥去冰冷至极的一眼，漆黑的瞳孔深处涌动出猩红的血色。
这一眼仿佛穿过了时间和空间，从亘古的黑暗中破壁而来，带着可怖的压抑。
“轰隆——！”
一声惊雷炸响，连公交车的窗玻璃都震得抖了几下，巨大的闪电撕裂了阴霾，像一道明晃晃的刀口，把天空劈成两半。
红衣女的身影一僵。
她握着伞柄的手颤抖了起来，连不甘心的情绪都生不出来，便逃命似地消失了。
雷声响得猝不及防，一双温热干燥的手先一步捂住了姜柚的耳朵。
她掀起眼皮，睫毛宛如扑翅的蝴蝶一般，轻微颤动，仿佛在谁的心上轻轻地挠了一下。
姜柚直视着面前这双漂亮得近乎妖冶的眼睛，她看得很认真，像是要把这双眼睛刻进灵魂深处。
少年大方地任由姜柚打量，不舍地松开了手，关心地问道：“姐姐，你没有被吓到吧？”
姜柚笑了一下：“没有，谢谢你。”
公交车正巧这时到站了，姜柚独自下了车，撑开伞，转身看向趴在车窗上朝她挥手的少年，小虎牙探了出来，笑得很乖：“姐姐，再见啊。”
姜柚也朝他挥了挥手：“再见。”
公交车没有多停，司机关上车门，一脚油门继续往前走，城中村是倒数第二个站，下一个就是终点站了。
少年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他没有关上窗，任由雨丝飘进来，湿凉的水气扑在他的脸上。
再睁开时，一闪而过的车灯照亮了他琥珀色的眼睛，他抓了一把头发，皱着眉头往旁边一瞥，猛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大呼小叫道：“卧槽卧槽卧槽，我怎么睡过头了！这都要坐到终点站了！”
*
姜柚没有急着走，站在原地，微微眯着眼睛，盯着走远的公交车看。
其实她刚才注意到了，打着雨伞的红衣女本来在逐步逼近，突然间却好像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立刻就消失了。
红衣女的身上散发着格外恐惧的气息。
姜柚自然不会认为红衣女害怕的是她，那就很可能是旁边的少年，能让怪谈中的红衣女感到害怕，那少年的身份肯定不一般。
“干扰。”
姜柚把这两个字仔细地咀嚼了一番，少年给她的感觉很奇怪，特别是最后跟那双眼睛对视的时候，她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那就是——眼前这具身体，只不过是一个承载的躯壳罢了，而那双眼睛里，才藏着真正的灵魂。
最重要的是，姜柚肯定不是第一次遇见他。
她的认知受到了不知名的干扰，不是不知道，而是想不起来，相当于题目和答案她都知道，却对不上，无法交出满分答卷。
比如说姜柚明明刚刚才认真记下了那双眼睛，连细节都没放过，可现在回忆起来就已经有些模糊了。
少年可能也是怪谈，能力是让别人永远也无法记住他？就算见过一面，下一次再见还是陌生人？
姜柚有些脑壳疼，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折腾了这一番，现在已经接近下午4点了，她没有再看公交车，撑着伞朝便利店走去。
还是先把这些琐碎事解决了吧。
便利店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白天老板自己守，下午五点半到深夜十二点是姜柚的上班时间，深夜十二点之后到次日早上七点是晚班同事的上班时间。
说实话，虽然是二十四小时营业，但其实只有姜柚上班的时候是最忙的。
毕竟这个时间段各公司都陆陆续续开始下班了，租户们一回来，城中村就热闹起来了。
走着走着，姜柚忽然想起来之前魏擎说的晚上接她下班。
不过他疑似有精神分裂，看他当时的表现，说过的这些话应该是不记得了。
姜柚走到便利店的时候，店里没有客人，老板正在无聊地刷短视频，而那个晚班同事居然也在，正坐在玻璃柜台后面，一边打游戏，一边吃零食，非常惬意。
一是现在大部分人都还没下班，忙的时间还没到；二是现在正在下暴雨，就算没上班的也不愿意出门，工地也不开工，便利店的生意很一般。
听见“欢迎光临”的时候，各忙各的两人刷地抬起头来，看清来的是谁之后，热情的笑容卡在了脸上，显得不伦不类的。
“姜橘！”老板站起身，质问道：“你还知道来！？你昨天晚上怎么回事？为什么不等小霞来就走了！？”
五十来多的中年男人，个子不矮，加上一身肥膘，小眼睛瞪人的时候还挺唬人的。
“就是，”晚班同事也是一脸不爽，一股脑的把锅全甩到姜柚头上，翘着手指头，抱怨道，：“你走的时候还把门给锁了，我根本就进不去，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姜柚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表情很是淡定，反问道：“我的上班时间是下午五点半到深夜十二点，时间到了，她没来是她迟到，我走是正常下班，有什么问题吗？”
晚班同事不在意地看着自己新做的美甲，嘟囔道：“你什么时候下班关我什么事儿？”
“哦，对。”姜柚看向晚班同事：“你的上班时间是深夜十二点到早上七点，但是已经连着迟到了五天，相当于我帮你代了十五个工时的班，我该拿多少拿多少，三百块钱的代班费结一下。”
这一出整得两人都愣住了，根本就没想到，这个好拿捏的包子怎么态度突然就变得这么强硬了。
老板先反应过来，换了一副语气，语重心长地和稀泥：“小姜啊，你说说你，年纪轻轻的，别太计较得失，多干干活，加加班，这些都是宝贵的工作经验，工作中学到的，那都是你自己的，别人抢都抢不走的。”
“所以说，你看似是在帮小霞干活，其实真正受益的是你自己。”
姜柚没忍住发出了一声嗤笑，说道：“挺有道理的，那你也别忘记了，年纪大了，就别太看重生死，该退休就退休，该咽气就咽气，这不是为了别人，真正受益的是你自己。”
老板震惊了，被噎得不轻。
晚班同事挺身而出，指着姜柚骂道：“不是，你这女的怎么说话呢？谁教你跟老板顶嘴的？”
“我怎么说话关你什么事儿？”姜柚冷笑着把刚才那句话还给了她：“你就别舔着个脸出来了，上个班还逼逼赖赖的，你以为举世皆你妈，谁都得惯着你？少在这里跟我发野鸡情绪失控综合症！”
系统默默地竖起了大拇指：“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