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知道今天专门为了方楚天的到来而举行家族聚会之后,即便是一个傻子,都能从李如玉,李怀仁乃至一些家族父辈成员不忿地眼神,表情和窃窃私语的样子中,清晰地感受到一股涌动的暗流。
放在以往,黄小蕾压根就不想理会。
在这个家族里,眼高手低的人并不少。不是谁拥有一个跟黄胜天的沾亲带故的机会,就应该天生聪明睿智并在后天的学习和成长中变得富有远见。
至少在长青庄园这个阳光明媚的台阶下,就有像李如玉和李海兰这样在内争风吃醋,在外面摆出一副高傲小姐的姿态,接受同龄人圈子的拥护和恭维,并为之志得意满的浅薄女孩。
也有像李阳表舅这样,倚仗家族的名头和人脉,在政客和财阀之间打滚,捞取财富并沉醉于别人的恭敬和醉生梦死的夜生活的寄生虫。
当然。这里面最不缺少的,就是一些有野心的人。
他们个个都想成为下一个黄胜天,坐在军神的宝座上,用鹰一般的眼光俯览大地上的一切。
可是,他们却没有意识到,外界的恭维和顺从,已经让他们在骨子里装满了自大的错觉。缺少在风雨中搏击长空的经历的他们,其实只是一只麻雀。当他们俯冲下悬崖扑向猎物的时候,或许一只兔子,都能要了他们的命。
就像内心远没有外表表现得那么成熟的李怀仁,在做出挑衅段天道的决定之前,他甚至没有考虑后果,而只是屈从于自己内心的嫉妒和愤怒。
他永远也不会明白,在他十四岁那一年,当他再一次揽过原本属于直系子弟的责任而对旁系子弟所受的委屈不闻不问时,他就已经失去了黄胜天的信任。
这个家族,需要的是勇气和成熟,不是虚伪和世故。
之所以没有让他进入魅影军团,没有让他加入这场战争,是因为他或许可以取得胜利,却无法承受失败。
几名警卫已经将李怀仁从地上搀扶了起来,一名医生正在为依旧昏昏沉沉的他检查着身体。旁边的马场传来几声马嘶,随即响起了马夫的一连串吆喝,不知道是哪几匹年轻的公马又互相蹶起了蹄子。
在医生为李怀仁做检查的时候,众人都保持着沉默。明媚的阳光洒下来,农场仿佛永远也不会消失的尘土在金光中飞扬。在阳光中,黄小蕾可以很很轻易的分辨出每一个人在看向段天道时候脸上的表情。
和段天道到来之前的傲慢,轻视,鄙夷和跃跃欲试不同的是,现在他们已经老实了很多。
无论是第二代成员中的几位不怎么安分的远方舅舅,还是第三代成员中的几位表兄妹,都尽量不用眼睛和段天道对视。唯一能够表达他们心理的,或许就只是他们看向黄胜天时期盼的眼神。
段天道用最直接的方式,让他们明白了在没有绝对的防护下,就这么扑到一只浑身是刺的豪猪身上,会有什么后果。
一个敢于在黄胜天的家里炸刺动手,并能在顷刻间击倒李怀仁的家伙,此刻正无耻地摆出一份委屈并义愤填膺的模样恶人先告状。
足够直接的蛮横,强大和无耻,正是让这些人明白自己错误估计对手的最好方法。
黄小蕾相信,这一刻,这些人会无比期待外公出手给这个胆大妄为的家伙一个深刻的教训,不过,如果外公没有对方楚天所作所为有任何意见的话,那么,他们会很谨慎的重新审视自己的打算,并改变自己的策略甚至立场。
只有当他们在随后即将爆发的一切中真正了解了这个男人,他们才会明白,自己和黄胜天家族有多么的幸运。
就像当初在自由港的自己一样。
华夏国内和华夏此刻的局势。外公黄胜天给切尔达下的战书,都没有给这个男人留下太多的时间。直接显示出自己的态度,是他处理黄胜天家族内部某些人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最好方式。
从他在雷锋海域的表现就可以看出,现在的他,几乎在抢夺每一分每一秒。他没有丝毫的耐心和李怀仁他们讲道理。有外公的支持,他只需要让家族里的所有人明白,他的拳头更大风格更硬,就行了。
黄小蕾看了看段天道和黑着一张脸的父亲,又看了看正在冲段天道瞪眼的外公黄胜天,忽然觉得一阵好笑。
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男人,此刻的关系可不怎么样。父亲对段天道不了解,而外公又太了解这个混蛋了。方楚天此刻发飙揍人的态度,就是一种试探,他要看看,外公为他撑腰,会撑到什么程度。
这家伙,永远都脱离不开他那一种小孩子般的狡黠。
当医生确定李怀仁没有什么大碍之后,黄胜天在众人失望的眼神中,淡淡地道:“饭菜快凉了,进去吧。”
他没有对这起冲突表达任何意见,也没有对段天道的告状,有任何回应。不过,对于黄胜天家族的人来说,这依然是一个鲜明的信号。
没有任何一个外人可以在黄胜天家里动手揍人,更不可能有人揍了人以后全身而退。
而这个男人,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
段天道脸上的委屈表情如同变戏法一般,瞬间就消失了。他憨笑着,屁颠屁颠地跑上台阶接过了黄小蕾手里的轮椅把手,一副孝顺宝宝的模样,推着不置可否的黄胜天往餐厅里走去,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
叶晚晴和黄小蕾,就像亲生的姐妹般一边低声说笑着,一边挽着手走在他的身旁。在她们的身后,是一个身形佝偻的老人和那个永远如同一把标枪般的中年男人。
这一幅不需要定格来审视的画面。命中了所有人的心脏。一股无形的冲击波,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包括家族警卫和远处的农场工作人员在内的所有人都明白,这标志着,那个说来就来的男人,以这样一种蛮横而强硬的姿态,走进了黄胜天家。
“胆子不错!”书房厚重的大门关上,黄胜天面无表情地看着段天道说道。
段天道扭了扭头,四处张望一下,然后一脸困惑地看着黄胜天。
经过医院里一晚上不眠不休和一顿沉默但十分丰盛的午餐之后,现在的他有点犯困。迟钝的脑袋有点反应不过来,黄胜天这老头想干什么,秋后算账吗?
黄胜天的声音,依旧是淡淡的:“敢在我的家里揍人的,你是第一个。这是不是表示,在你的眼里,我很好欺负?”
段天道心惊肉跳。他回头看了看关上门冲自己微笑的那个标枪般挺拔的中年男子,又看了看黄胜天身旁那个一脸阴阴的佝偻老头,忽然觉得有些不妙。
在他面前,那个永远沉静的黄胜天不见了,那个病恹恹的老家伙也不见了,能看见的就只是一个阴险的老头,坐在轮椅上,冷冷地看着自己,目光阴冷地转动着他的元帅手杖,如同一只得了神经病的老狒狒。
段天道在心里腹诽着。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黄小蕾还没来,我去叫他。”
“既然打了,就打个过瘾!”黄胜天轻轻用元帅杖敲了敲手掌,目光转向站在门口的那名中年男子:“黑格!”
“是!”那个身躯笔直,起的名字不中不外的中年男子微微一弯身。冲段天道一笑,走到了书房中间。他每走一步,身上的骨头就像是鞭炮一般,噼里啪啦地炸响。当他走到段天道面前的时候,忽然让人觉得,这不是一个人。
而是一把锋利而冰冷的战斧。
“干什么?”段天道惊恐万状地叫了起来:“你们要干什么?我是客人!”
“方将军,您刚才的行为,可不像一个客人。”站在黄胜天身旁的佝偻老人微笑着对段天道道:“如果您觉得黑格一个人不过瘾,我可以试着参与一下。”
虽然眼前这个老人无论从哪方面看,都已经过了身体的巅峰期,可是,段天道却能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一种致命的威胁。
只有道力的积累深厚到了一定程度,才会给段天道同样的感觉。而这个老家伙,显然不止是一个老头那么简单。
段天道哑然地张了张嘴,一张脸看起来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他老老实实地站在,眼睛如同一只受到惊吓的小狗一般纯净可怜,嘴里嗫嚅着,似乎要分辨什么,忽然间就是一记高鞭腿,抽向中年人的头部。
这一腿偷袭极其突然,不过,似乎有人和他的想法一模一样。
就在他一腿踢出的瞬间,那个名叫黑格的中年人,也动了。同样的一记鞭腿,同样的速度和力量。
砰!一声闷响。
两人同时踢中对手护头的手肘,身体也同时在对方的鞭腿下猛地一偏。
“你偷袭,不要脸!”还没等身体恢复平衡,段天道大叫着强行扭身,一个风车回转,左腿旋风般扫向对手,而黑格则侧身后仰,单臂支地,两脚如同两把铁锤,一前一后自下而上,攻向段天道的下半身。
砰,又是一声震人心魄的闷响。
两人互换了一腿,依旧不分胜负。段天道右脚一蹬,借力腾身而起,身体几乎飞到了五米高的书房天花板上,随即团身一个空翻,身体在下落过程中接连变幻了几个姿势,右腿膝盖猛地磕向黑格的胸口。
段天道的动作,让一旁的阿山眼睛一缩,面露惊异之色。他万万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不起眼的家伙,既然能身轻如燕的跃到这个高度,而且,在凌空下击时的那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内,身体竟然如同飞落的麻花般拧出至少五个姿势。
这种格斗技巧,没有足够快的反射神经和身体强度,根本无法完成。就算是这个世界的不少武学大师,过了身体的巅峰期,也很难做出来。
在那一瞬间,段天道的右腿膝盖,起码变幻了四个方向。
“不错!”地面上的黑格身体猛地一抖,将双臂如同鞭子一般抖开,随即脚下前跨一步,不丁不八,双手在甩动中猛地画出一道圆,迎向段天道。
“好!”阿山大喝一声。
黑格这一下从至刚到至柔,转换宛若天马行空无迹可寻,身体那一抖,已经将所有的力量都抖到了鞭子般的手上。段天道身在半空,虽然看似下击之势凌厉,可一旦被他的双手绞住下盘卸了力道,别说威胁,连躲闪的余地都没有。
眼看黑格就要绞住段天道,忽然间,段天道腰板一挺,身体在接触黑格双手的瞬间,奇迹般的凌空停滞了一下。
这一下,或许只是十分之一秒的时间,可是,对于已经算好了段天道下落势头的黑格来说,却是足以导致他失误的十分之一秒。
“纵云梯?”虽然段天道并没有继续凌空向上提升,可这一下滞空,依然让阿山和黑格心头一惊。
惊骇的目光中,段天道闪过黑格的双手,身体忽然如同柳絮一般,一个脑袋几乎贴到屁股上的空翻,变成头下脚上,双拳团身空翻的甩动中,画了一个圆,狠狠一抖,抖出两声破空尖啸,直抽向黑格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