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立同缓缓举起了手,看着那红色的机甲,在敌人的机甲群中疯狂绞杀,看着敌人的阵型,在被迫收拢,看着倒在炮火中的士兵越来越少。看着步兵队伍,在靠近那一条生命线。
“开炮!出击!”
随着裴立同的吼声,早已经按捺不住的战士们,只觉得浑身激动得发麻。他们飞快地跃出战壕,向山下冲去,巨大的吼声,穿云裂石!
“杀!”
当听到这如雷的吼声时,向着415高地奔跑的华夏战士们,顿时欣喜若狂。
“是我们的人!”
“来了,兄弟们来救我们了!”他们一边跑,一边惊喜地看向前面。
数不清的自行火炮在415高地后开火。这些自行火炮,完全不顾天网被压制时只要一开火就会暴露坐标的危险,疯狂地,没有间隔地将一发发炮弹送上天空。天空,被白色的流星遮蔽了,如同火车进入隧道般的轰轰声,铺天盖地。
片刻之后,随着第一批炮弹弹在白苏斯装甲营的阵形后队炸响,一声惊天动地地吼声响彻云霄。
“华夏万岁!”
无数华夏战士,从山头涌了下来。
虽然只是步兵,可是,数千人的集体冲锋,依然如同长江大河一般。他们手中的便携式火箭炮和便携式炮弹,在怒吼,在咆哮。
数以百计的导弹,拖着扭曲的白色尾烟,在空中发出刺耳的尖啸,数以千计的炮弹,机关炮和步枪弹链,在瞬间组成了一张密密麻麻的光网。
早已经被惊雷充斥的山谷盆地,仿佛引爆了十万吨炸药。无数的蘑菇云冲天而起!黑色的浓烟,在空中张牙舞爪,还来不及在剧烈的山风中消散,又有无数相同的黑色烟团凭空出现。黑烟之间,是浓得化不开的白烟,是白烟中只能听到噼里啪啦打向地面的泥土碎石,是一团团一闪即逝,向着高空升腾的红色烈焰。
被红色机甲绞得支离破碎的白苏斯装甲营,陷入了更大的混乱之中。
他们的主阵在炮火覆盖中被打散,他们的小队机甲,被如风一般往来纵横的红色机甲绞杀。四百多辆机甲,现在剩下的已经不到两百辆。这两百辆,又分布于方圆二十平方公里的地面上,各自为战。任凭营长如何发疯般地下令,总是无法聚焦起来。
杀红了眼的红色机甲,不断的在他们中间分割。
他们总是在让人最恐惧的时间里,出现在让人最恐惧地位置,将攻击在最让人恐惧的部位,然后,在最让人无奈的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支红色机甲小队的消失,往往意味着另一支红色小队,又会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冒出来。
他们就如同一台精密的机器,在一双无形的手的控制下,将每一个齿轮咬合得天衣无缝。如果在一段时间内,没有遭受他们的攻击,那反而要更加小心。说不定下一秒,就会有三支到四支红色的刀子,同时从四周出现,捅进你的身体。
恐惧在白苏斯机甲战士心头蔓延。
他们不怕打仗,甚至不怕死。可是,他们没办法去面对这样一个疯狂的挥舞着屠刀,又抓不到身形的对手。
当战斗进入一种身边的战友不断的倒下,自己想拚命却找不到人的状态时,这仗,已经没法打了。
况且,他们接受的指令是竭尽全力阻止这些敌人向415阵地靠拢,阻止敌人和415阵地合流。他们也的确是这样做的。可是,自两翼迂回,杀向敌人步兵队列的八个机甲小队,还没等靠近敌人的队伍,就已经被乱刀一般的红色机甲砍瓜切菜,屠了个干净。
别说那些小队,此刻就连作为主力顶在前面的两个连,都已经摇摇欲坠。原本密集的阵形,已经被撕了个稀烂,整个平原上,东一团西一块的,分布着十几个大大小小各自为战的机甲群。且大部分都摆着圆形防御阵形,战战兢兢地提防着四周。
普通士兵们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真正明白的,只有手脚冰凉的白苏斯装甲营营长。
这位营长今年三十岁。
三十岁的一个以作生意起家的新进低级贵族家庭子弟,能够成为白苏斯装甲营的营长,已经是足以显耀的成就了。
他十六岁就进了白苏斯北六十八皇家军校。二十岁以四年各科全优的成绩,两年特殊栽培的经历和上尉军衔进入军队,成为一名基层军官。
在军队里,打拚八年,他终于凭借自身过硬的军事素质,扎实的军事指挥攻底,积军功升到正营职。
对他来说,这八年,是厚积沉淀的八年。
一个连,在战场上产生不了太大的作用,可是,一个营,却可能改变一场战争的胜负!他相信,他的指挥功力,将在未来的八年中,带他青云直上。
可是他没想到,梦想,在这一刻被一个不满编的红色装甲连,给粉碎了。
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力量。
从这支机甲和步兵混杂的杂牌部队开始向这边靠拢开始,他就已经做好了准备,陆陆续续派出去的侦查兵虽然没有了消息,更没有带回什么情报,可是,这也同样让他从种种不寻常中嗅出了一丝危险。
172师的特种营有什么样的实力,他再清楚不过了。一百辆特种机甲,居然被尽数歼灭,派去的二十多辆侦查机甲没有一个回来,这本身就已经说明了问题。
这一仗,他没有丝毫轻敌的情绪,更没有试图全歼敌人的打算。
作为一名指挥官,他在他的导师那里学到的,除了军事理论和指挥技巧之外,还有身为一名合格的指挥官,对自己情绪和欲望的控制。
他不需要全歼敌人,他只需要挡住敌人,就足够了!
任何不切实际的贪婪,最终带来的,通常都不是胜利的甜品。
他的整编装甲营虽然有400多辆机甲,数量是对手的五六倍。可是,权衡歼灭对手和阻挡对手之间的利益得失,权衡之前自己嗅到的不同寻常,他还是选择了更稳重的战术。
在对手出现在盆地东面的时候,他的部队就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并有条不紊地出了基地。
当对手行走到盆地三分之一的位置的时候,他的部队,就已经扑了上去,迫使对方的机甲部队进行拦截。
当对方推进到盆地中间的时候,他的两翼,已经开始了大范围的包抄。当两翼包抄被对手遏制的时候,他的部队,已经开始了更大规模的小股迂回。
他铁了心要把这些人留在这里!
即便现在重新审视自己的战术指挥,他也不认为自己犯下了什么错误。兵力的优势,已经被利用到了极致,对手的弱点,也同样没有放过。细节指挥上,更是倾尽了全力。从战斗开始,天网就在全速运转。在压制了对手的电子系统的情况下,整个战局,都掌握在他的手中。
可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却被对方指挥官,硬生生的翻了盘。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部队,被一刀刀的割裂。每当他正对战局下达了指令之后,却发现,对方指挥官总是抢在了他的前面。
那个家伙,总是有办法让局面更混乱,总是有办法把他试图组织靠拢的部队切割的更零碎。好几次,他都以为抓住了对方的脉搏,几次三番指挥自己的部队强行阻截,试图将对手游走的部队之间的联系切断,将对手连绵不绝的进攻配合打乱。
一个个排,一个个连,在他的指挥下东奔西走,疲于奔命。可最终得到的,却是因为时间差,被对手忽然袭击,或者因为时间差,被对手从容遁去的消息。
时间差,时间差。
这三个字,就如同一把带血的匕首,深深地扎在他的心头。
对方指挥官,利用时间差做的配合,利用时间差,将他的红色部队,从一个连,变成了三个连!将自己的优势部队,变成了局部被动挨打的弱势部队。
无尽的炮火,落在四周。
眼前,一辆辆白苏斯机甲,在仓皇躲避,在各自为战。数不清的华夏步兵,从415阵地涌了下来,他们顺着山谷,顺着两侧的小山坡,肆无忌惮地配合红色机甲发动攻击。
当两支相向而行的华夏队伍,在谷口一个小山头会师的时候,他听到了远比身旁的炮声和爆炸声更宏大的欢呼声。
一切,都完了。
腰子河畔群山之中,415高地东南,六个小山坡连绵起伏,看起来,就如同三头首尾相连卧地而坐的双峰骆驼。草木茂润,空气清新。山壁上的青苔,几股潺潺的喷涌的泉水,加上不时传来的清脆鸟叫声,显得异常宁静祥和。
忽然间,丛林中的鸟群,毫无预兆地扑棱着飞上了天空,惊叫声声,四散飞逃。
大地开始颤抖起来。宁静被打破了,巨大的引擎声从山坡后响起,密密麻麻的钢铁机甲从小山坡后跃出,在飞扬的尘烟之中,如同奔腾的马群一般省滚滚而下。茂密的灌木丛和草丛矮树,在巨大沉重的机械脚下被粉碎,数不清的大树,在这钢铁洪流之中被折断。
片刻之后,机甲群已经翻山过岭。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和风啸声越来越小,终于低不可闻。再度恢复平静的山丘,却已是一片狼藉。从天空向下望去,相隔几公里至几十公里的不同山头,四五支同样的队伍,正在向着同一个地方一路风驰云卷,排山倒海而去!
“师长大人。”通讯频道里,传来部下焦急的声音:“415阵地的华夏部队投入进攻了。攻势极其猛烈。三团一营,快要顶不住了。”
“告诉一营营长,坚持住。他再顶上八分钟,我给他记头功!升他做团师长!”中山翼脖子上青筋暴跳,一双眼睛,如血如赤。
通讯器里的声音消失了,耳畔,只剩下机甲引擎的轰鸣。中山翼不知道联络官究竟怎么和一营长说的,他只知道拚命领着队伍向着跑。他要和那帮双脚走路的泥腿子赛跑,八分钟,不!只需要五分钟,他就能赶到!让那帮该死的华夏人,在最后一刻丧失所有的希望。
多少年来,白苏斯的巴姆大神一直眷顾着他。那伟大的神灵的神力,无处不在。
只需要五分钟,只需要五分钟!
通红的眼睛里,什么都消失了。
山地,树木,阳光,岩石,一切的一切都消失了。就连声音,似乎也消失了……除了自己的心跳。
机甲外的一切,都在高速奔跑中扭曲着。
距离,时间……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这两样东西。
翻过高山,步下山谷,越过溪流,爬上陡坡,顺着山脊一路飞奔,终于,那充斥着无数惊雷,那个该死的战场,就在眼前了。
视野,随着山头斜坡的消失,豁然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