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机甲的注意力终于离开白秉承转向其他地方的时候,白秉承再度探出头去,结果发现刚刚自己准星里那名白苏斯上尉已经倒在了一颗碧柳松倒卧的树干上。
他的身体如同一块搭在树干上灰色毛毯,他的头垂落地面,后脑上一个红白相间漏斗般的大洞告诉所有人他的死因。
只有他肩膀上由三颗铜质狼头组成的白苏斯上尉肩章还依然完整无缺,富有质感。
一枪爆头!
是谁干掉了他?
白秉承狠狠的扣着手中的m26,以每秒二十发的速度将子弹洒成一道弧形。
弹链撕扯着两百米外地面,剥开树褐色的树皮,打出一排排木屑乱飞的痕迹。几名不断在掩体后交替冲锋的白苏斯士兵被压在了原地,只不时开上几枪慢慢寻找机会进行火力压制。
终于一名白苏斯士兵抓住了机会,在一块直径两米的青石和一棵两人合抱的大树之间架起了机关枪,一排子弹扫在白秉承身前不过一米的地方,打的埋在土里的防弹墙一阵闷响。
“该死的。”白秉承试图攻击那架机枪,却被青色岩石挡住了角度,除了那辆不断向自己宣泄火力的枪管外,他只能看见对手小半个头盔。
有了机枪的火力压制,另一侧的几名白苏斯士兵也开始蠢蠢欲动。
这些经受了白苏斯帝国那号称全世界最严酷陆军训练的士兵,飞快的利用地形的掩护向左右拉开。一边逼近一边配合机枪形成交叉火力。
白秉承干倒一名白苏斯士兵后缩了回来。
剧烈的喘息着,艰难的掏出战术背心上的弹匣塞进m26中。
头上的子弹如同暴雨打在屋檐上,发出连绵不绝的噗噗声,不时有几条极细极细的光链越过头顶,打进阵地壕沟后面的坑壁中,大大小小粉碎的泥块稀里哗啦的往坑里掉。
似乎是撑不过去了。
整个战壕里数来数去也不过十来个人了,泥泞的地面上躺着的都是伤员,轻伤的还在自己包扎,重伤的就能让几名医护兵忙得满头大汗。
阵地上的火力已经阻挡不了敌人的推进,偶尔能压一下,只要白苏斯士兵一趴下来反击,立刻就被压制回来。
再探头出去时候,距离又缩短了几十米。
再加上那辆一直在逞威风的富山机甲,要不了几分钟,白苏斯人就能冲进战壕,把这个阵地如同豆腐般捣烂。
白秉承小心的将两颗聚变手雷挂在战术背心上,手里的触发点放到最顺手的位置,这是在敌人突进阵地之后,他最后的手段。
只要轻轻一摁,他就能带着几个垫背的白苏斯倒霉蛋一同上路。
头顶上的机枪扫射没完没了。
白秉承不知道这么一会儿时间,自己这个区域的敌人又推进了多少。他左右看了看,或许是该换个射击位了,现在空出来的射击位还有好几个。
“砰”!
身后传来一声极细微的枪响。
侧着身子的白秉承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那个拿着狙击枪到处乱跑的方楚天在开枪。
果然,没等他回头,那男人已经跑到了他的身前,爬在十米外的地方探头开了一枪,随即又折返回来,探头又开了一枪。也不管打没打中,这家伙跟兔子似的,一腿又蹿到了前面。
“卧槽。”白秉承一咧嘴:“跑位还挺飘!”
他有些羡慕这个活蹦乱跳的方楚天了,不知死活到这种地步,那也算是一种境界了。
忽然,他侧头听了听,觉得有些不对劲。
头上的机枪声已经消失了!
白秉承飞快的探出头,一梭子扫出去,接连击毙了两个撅着屁股往上冲的白苏斯士兵。这才发现那架藏在岩石和大树之间的机枪已经哑火了。
机枪手的头盔不见了,能看见的,只有大树侧面剥飞的树皮和一滩触目惊心的血迹。
看看那血迹所在的位置,再看看自己所在的位置,一个让他惊骇不已的念头顿时跳进了他的脑海!
他飞快的转过头,在他左侧二十米外,弯曲的阵地突前位置,那方楚天飞快的探头开枪,一个白苏斯上士刚刚鼓动着身旁的士兵向上冲就被爆了头。
这一次那个男人没有立即转移阵地,而是在原地开了三枪。
一枪一个。
一名上士,一名下士,和一名刚刚架好机枪的机枪手。
三道几乎同时暴起血雾,在阳光和青绿色的丛林坡地上,凄艳夺目。
白秉承飞快的寻找。
触目所及,已经看不见一个白苏斯军官!
那些嗷嗷叫着驱赶着士兵,或者疯狂带头冲锋的军官,那些每次冲锋都会堆满自己整个视野的军官,已经在这片阳光明媚的诡异世界里完全消失了。
“我的天!”白秉承的脑子一片空白。
他呆呆的看着那个探头探脑的男人身影。在这一瞬间,整个世界仿佛都已经失去了色彩和声音。
就在这一秒或者十分之一秒的呆滞中。忽然,大地在剧烈的颤抖起来,一道黑影从他的身旁闪过。
一辆古怪的机甲钻出了阵地。
白秉承呆呆地看着从身旁跃过的机甲。
流线型的机身,刚硬的线条,带有弧形凸起的外挂装甲,整体冲压的外壳,这辆机甲跟随了他快两年了,哪怕机甲被熔化成了钢水,他也能一眼把它给认出来。
在三个小时之前的一次反击中,他驾驶着自己的机甲干掉了两辆突入阵地的富山,也付出了机甲严重损毁,失去战斗力的代价。
他问了沈明不下十次,能不能修好机甲。可沈明的回答,都是沉默的摇头,机甲班的其他几名机修兵,脸上也是同样爱莫能助的沮丧。
所以,他只能拿起枪,离开自己的机甲,作为一名步兵投入战斗。
这对他来说并不困难,毕竟机甲战士平时也要接受同样的训练。
战斗持续了多长时间,白秉承自己都不记得了。他只知道自己一次次地爬上射击位,机械地射杀着敌人。直到一艘坠毁的直升机,带来了一群身穿蓝色制服的杂牌兵。
当这群杂牌兵里的那个可恶而可耻的方楚天,竟然试图以维修自己的机甲作为他逃避战斗的借口时,白秉承愤怒了。
他很明白自家机甲损毁的严重程度,就连每天跟太行打交道的沈明都修不好,那个以前恐怕连摸都没摸过太行的方楚天,又怎么可能凭借一个没有机甲图纸和数据的维修臂修好机甲?
更重要的是阵地上,根本没有足够的零件!
没有比那更拙劣的谎言和借口了,哪怕多呆一秒白秉承都觉得是对自己智商的侮辱。
那个脱掉了少将制服只穿着一件可笑地防弹背心!
在这个男人冲自己的机甲下手之前,白秉承吆喝着战士们离开了机甲战壕,他怕自己忍不住把方楚天给一梭子打死。
可看见方楚天跑进阵地前沿的时候白秉承隐约觉得自己错了。
在段天道狙杀了三个白苏斯士兵的时候,这个念头已经越来越强烈,强烈到他忍不住想丢下枪去看看机甲壕沟里是不是诞生了另外一个奇迹。
而当他看见眼前这辆机甲地时候,他终于明白,自己或许错过了什么。
白秉承扭了扭头,阵地上地同伴们还在机械的开火,可是他分明能够从他们地眼睛里到他们地震惊。
无比巨大的震惊!
阳光落在347高地并不算太开阔的阵地前沿上,一个个弹坑和稀稀落落地树荫把阳光撕扯得破碎而斑驳。
被炸掀起的泥土碎石,如同冲天而起的水柱般此起彼伏。碎木枯枝在弹雨中碎裂弹跳,大地还在颤抖,浓重的硝烟还在遮天蔽日的弥漫,震耳欲聋的枪炮声也还在山谷回响。
可是,所有的这一切在破烂的太行跃出阵地的一瞬间变成了一副静止的画面。
机甲在高速突进。
它的脑袋只剩下了半边。
左边额头连带着左眼观察仪所在的部分,就如同被一只野狗啃过一般,它的左臂已经断掉了,半截手肘部位焊接了一个丑陋的盾牌,它的机壳上满是金属补丁,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落魄潦倒的乞丐。
最匪夷所思的是,它的右腿是一个古怪的东西,粗大而丑陋,十分别扭。黑色的构架和银色的填充金属之间甚至能看到线路齿轮和飞快伸缩的传动杆!
这就是刚才躺在机甲战壕里的那辆太行?
战士们面面相觑,只觉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答案毋庸置疑,这个阵地里还有其他的太行么?
可是,它怎么能动?
所有人情不自禁地回过头寻找阵地里的那个身影。
段天道踩着泥水,在战壕里奔跑着,忽然间急停,探头,开枪!
阵地前方一名弓着腰在两棵大树之间跑动的白苏斯下士一头栽倒在地上。
丛林坡地间隐隐绰绰的白苏斯士兵几度停止了前进的脚步,慌乱在树林和小土丘之间寻找着掩体。
段天道换了个位置,探头开枪!
另一名匍匐在地上向阵地射击的白苏斯士兵手中的枪哑了火,他的脑袋以一种诡异地方式垂到了一边,鲜血从他被撕裂的脖子上流淌开来,浸入了黑褐色的泥土。
正面没有暴露在外的敌人了。
似乎是用余光看见了什么,段天道飞快地扭身,枪口在空中甩过一条弧线后,极其轻微地一颤。
左侧远端,一名刚刚探出头的白苏斯士兵猛地一仰头,带着额头上的一个血洞,仰天倒了下去。一条由数十滴大大小小的鲜血组成的殷红血带,随着他仰头时的猛烈甩动,无助地抛到了空中。
在鲜血洒落地面之前,段天道已经缩头收抢,弯着腰飞快地跑向下一个狙击点。
阵地里,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