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的白光逐渐散去，熟悉的空间再次出现，只不过这一次，少女也不再是之前的少女。
“……”
光是那有明显起伏的呼吸，就足以代表此刻难以压制的情感，毕竟刚刚，她确实感受到了来自家人的温暖。
当然，她也明白，即使他对自己有所隐瞒，但无论是自己的出生、成长、失忆，再到后来的争吵，他一直都陪伴在自己的身边。
理智上可以认为是某种监视，但只有亲自确认过才知道，那种满是阴暗的处心积虑，在他身上根本体现不出来，和奥托完全不同。
但是，既然他参与了自己的成长，那在法国的开始，他到底是带着什么样的情绪？
思索中，脑海中便出现了床边椅子上他那比哭难看的低笑。
那个时候，他也许已经一无所有了吧……
一时间，少女感觉到自己的左臂出现了短暂的麻痹，连带心中那种拧在一起的压抑感觉，短时间内喘不过气来。
……真的有点痛。
“……我必须承认，这是我最不感兴趣和最不能理解的记忆。”
只不过，下一秒的打断，及时让少女停止了脑海中的回想，湛蓝的双眸望向了一旁的暗色的布偶。
“你们一直被背负原初圣痕的「卡斯兰娜」束缚，所谓的选择也只不过是本能冲动带来的错觉罢了。
你们只不过是活在「他」巨大的阴影之下，将生命的荣耀留给世界，将诅咒的苦果留给自己，而这份苦果，甚至还波及到了身边的人。
从「他」背负起整个世界的那天开始，我就不断见证着你们周而复始的命运，而你们……也都像极了「他」的过去。
不断收获，但又不断失去，直至一无所有。”
不断收获，又不断失去吗？结合自己迄今为止的大部分经历，的确很有说服力，但是直观感受，却是有那么一丝违和。
闻所言，比安卡并没有立即开口反驳，反倒是平静地陈述道：“但你仍然和我一起感受了这段记忆。”
对此，不断变换形象的布偶也是缓缓地解释。
“因为你有一个伟大的母亲，虽然不能称为最强的战士，但她却能一直保护你，守望你，从未离开，存在于你流淌的血液之中。”
“血液？沙尼亚特的血统吗？”
如今真相已经得到，那么很多冒出的线索，比安卡都很容易联想到答案，毕竟这里是她自己的试炼。
“还记得你的崩坏能抗性报告吗？「遇强则强」，那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力量，也是圣痕计划的原点之一，更是圣血真正的用途。
无须支付沉重的代价，就能跨越虚数与实数的界限，以血肉之躯驾驭崩坏、拥抱真理。
这无论是律者、融合战士，卡斯兰娜或者沙尼亚特，甚至作为「先驱」的唐宇，都未能做到的事。
而这却是你能够去做，并且能够成功的事，也是我逐渐对你产生兴趣的原因。
你的人生，你的价值，将远远胜过那些令人感到麻木、空虚和厌倦，对拯救世界毫无帮助的「卡斯兰娜悲剧」。”
“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比安卡不禁有些惊叹道。
关于自己的崩坏能抗体报告，那时自己刚加入天命时，奥托为自己检测的，当时也是这种类似的描述。
以前自己是认为这只是医生的某种宽慰人话术，所以并不在意，现如今又被这属于「卡斯兰娜」范畴的布偶再次肯定，自己却并没有印象中的惊喜。
也许，早在那段奇遇，自己就已经有所察觉了吧？而且，自己关注的也并不是这个。
“但你似乎漏掉了某些关键的事情？”
“吼噢？”见少女的反应与平常无异，布偶饶有兴趣地歪了歪硕大的脑袋。
“在你看来，或许有许多像齐格飞先生这样的人，在重复一遍又一遍的命运却始终不得要领，但那只是他们人生的结果，「结果」并没有绝对的意义。
我知道，「救世」是一种绝对的意义，但也不止局限于这一种，而达不到极致的那些人生，难道就要被麻木、空虚和厌倦这样的词汇去评判？”
说着，少女的双手再次握紧，望着眼前的布偶，湛蓝的双眸第一次出现了名为失望的情绪。
“你明明看过他们所有人的记忆，但却忘记了一个最根本的前提，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类」，负重前行的「人类」！
难道他们的人生就黯淡无光，过往就缺乏价值？”
“……你试图在说服我。”
宛如锐利尖刺的质问，并没有让布偶出现一丝的情绪波动，而是像机器般陈述着一个事实。
“我知道每个人的人生都值得尊敬，无论成败，但我是圣痕的意志，一道自五万年前就如此工作的规则。
如果你想要改变我的看法，你首先要做的……”
说着，只见不断变换形象的布偶的虚影忽然停止，一道身着蓝白装甲，样貌与自己无异的身影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就是战胜自己。”
虽然这确实让比安卡出现了短暂的诧异，但也只是短暂，并且意料之中，手中的金黄光芒逐渐凝聚。
嗡——
下一秒，身上的金黄化作的铠甲已经代表了少女的答案。
虽然他们的确在某个时刻输给了自己，但他们仍旧走在了历史的前面，并为此留下了自己的传说，也为后来的她们搭建了桥梁。
也就是因为他们能让人们能有现在的生活，那么自己也愿意去守护他们，为了自己喜欢且努力追赶的人，也为了这些人所喜欢的更多的人。
为了所有让「人」能够称之为「人」的人。
自己，才更应该举起反抗的长枪，打破他口中已经过去的否定，所以，这个布偶根本就否定不了这已经创造的一切！
带着这个想法，本该被严重影响的星铠所化作的长枪，此刻格外地耀眼，并被少女握在手中，指向了面前的对手。
……
轰——！！！
虽然圣痕意志幻化出的假身无论是样貌还是出招方式都和自己无异，但他也因此有个足以致命的缺陷，那就是他只会模仿能在理解范围内的事物。
而这也让自己的胜利反倒有些轻松，只不过，伴随着假身被击毁消散，无边的苍凉再次淹没了少女的一切感官。
与之前经历的其他记忆不同，她能感到在这苍凉的深处，蜷曲着一个苦行僧般的沉默意志。
“时隔半年，我们又见面了。”
仿佛是要回应她的注意，那蜷曲的意志随即舒展开来，将众多苍凉中的一隅，选作了他的心象风景。
脚下踩着的，是名为月球的暗灰色土地，眼前被星颗点缀的深空中，一颗熟悉的星球在缓慢地运作着。
“没错，但你不是他。”面对就这么出现在自己身旁的「凯文·卡斯兰娜」，比安卡平静地说道。
毕竟在现实中，半年前，他们就已经在逐渐被冰封的大地上进行了一场较量，只不过，即使对方比自己更胜一筹，但双方并没有用尽全力。
“没错，我只是他的一个影子，只是为了看守这特殊的圣痕而停留于此的泡沫。
既然我们都知道对方接下来要做什么，不妨开门见山，早点结束这次的相遇，毕竟我能维持这个状态的时间不多。”
如此坦率的态度呢……
「凯文」的坦率，不禁让比安卡感到有些诧异，但无论如何，这也是能获得更多有效信息的绝佳机会。
“……好。”同时，比安卡便在脑海中整理了一系列较为关键的问题。
……
接下来的交谈，在这比较短暂的时间中，比安卡从「凯文」大致了解了自己提出的问题。
比如原本在这空间中，是「凯文」与比安卡直接见面的，但由于奥托、须弥芥子、一新一旧的「格尼乌斯」装置、圣血这些因素的影响，比安卡这才有了刚才那一番的经历。
而奥托的目的，在他看来也很简单，那就是通过虚数之树来探求某种与「卡斯兰娜」有关的信息。
而为了这个计划，他才会让比安卡继承卡斯兰娜圣痕的力量，虽然会感到矛盾，但这的确是「凯文」那不负责任的猜想。
最后由于时间并不允许再提问更多，比安卡也只好作罢。
「凯文」随即点了点头，说道：“接下来，我将完全激发你体内的卡斯兰娜之力，那股力量远超普通人类的极限，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随后，在少女深呼吸后的一个点头，男子的心象风景瞬间散去，只留下一股极寒侵蚀着少女的骨髓。
嗡——！
少女集中精神，感受到一条宿命的道路，如同结冻的冰河，开始在她的脚下缓慢而坚定地延伸。
“唔……”
身体在冻结，血液在沸腾，延伸的道路将她带向空无一物的尽头，那里只有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反复回响。
「杀死崩坏！」
“唔……！”
明明只是几个字，却被复制了几百倍几万倍并同时杂乱地在耳边充斥着，疯狂的呓语，让自己的情绪逐渐暴躁，产生毁灭的冲动，宛如即将爆炸的炸弹。
“没事的，我的孩子。”
“……？”
然而也就在这一刻，随着一道声音的出现，呓语随之停止，黑暗转变成了雪白，温暖而熟悉。
“这不是属于你的罪业，也不是只能由你扛下的责任，像在这种时候，既然爸爸和哥哥都不在，那就依靠一下妈妈的力量吧。”
嗡——！
“唔！”
虽然，心象中的道路仍在几自延伸，那股疯狂的力量也仍从少女的体内不断向外溢出，但在这一刻，少女却忽然拥有了一种能真正控制它的额外力量。
那力量沉默而温暖，柔和而有力，阻止她成为释放复仇之力的容器，帮助她成为驾驭久远宿命的骑士。
而这就是她的亲生母亲给予她的，刹那而永恒的拥抱。
唰——！！！
一瞬间，深红的沙土上，伴随着一道火柱的冲天而起，一道飒爽的身影，从里面忽然跃出。
深蓝被雪白点缀的战马上，是身着雪白战甲的少女，标志性的雪白已经在她的金黄秀发上逐渐显现，一个真正的骑士，就此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