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踏青,是历来的节日习俗,为了抵御春寒的回溯,民人子弟们都会自发的结伴出游,至山清水秀处风筝歌舞,弹琴吟诗。由于郊外风光媚丽,空气新鲜,所以那些文人墨客也愿意出来活动,人一多、一些约定俗成的宴会就出来了。
不过与往常不同的是,今年的踏青会是开封府衙明文布榜举办的,这意味多少就有些不一样了,所以使得京师那些求仕心切的学子对此都趋之若鹜,纷纷拜帖求往,而府衙为了彰显文会的档次,更以府尹的名义去散名人帖,这样一来,那些赋闲在家的闲云野鹤也都会卖府衙的面子。虽然这带有些功利性,但总归是文雅的一场宴飨,即便是当做一个看客,也是赏心悦目的。
此时正午十分,城北郊外的王震庄园后,已是极为纷闹喧哗的场景,由于是踏青会,自然不会像正儿八经的宴会那般大家排排坐的吟诗作对,而是各自为群的在这青葱无垠的旷野上自寻乐趣。
眼景内。
有良家女眷在放风筝,结果挂上树杈,这时候便有书生意气风发的撂起裙摆表演爬树了;也有女郎在荡秋千,结果被后头不知轻重的男伴一把推翻了下来,哭哭闹闹的、尽是些欢喜冤家。
近处山坳里,出来一湾静谧的小河,仕女才子划舟共渡,结果不下心磕上了河堤礁石,几片水花溅起来,惊湿了一船的人。
草野上有兴致的人最多。有太学学子蒙上眼,与相熟的同窗知己玩躲藏,有时候被忽悠的摸到了凉亭里。结果把那谈经论道的老学律抱了个正着。
“混账!成何体统~~~”那老儒一把将书卷摔在案子上。
那学子摘下蒙巾一瞅,“喝——”的倒吸一口冷气,知道自己这次在劫难逃了,赶紧草地打了个滚,歪脖子瞪眼的装发病。
“宣成兄!你这是怎么了?”他那群无良好友赶紧围上来把他架走,在人少的地方才把他放了下来,结果又是生龙活虎的模样。
凉亭里的老学律哪会不知道他们这些小伎俩。冷哼了一声不去计较罢了。他执起书卷又继续和一干老友讨论近期那风靡教学界的三字经。
“听说官家已经基本点头了,不日就会布榜州县官学,以后这三字经就正式拿入官方教学体系经义。”
旁边有一凉袍缁巾的青年笑着将手上的三字经搁在石桌上。“经书确实义理深刻,极适合用作少童之学,只是与我国子监而言……”说到末了,也只是笑而不语。
这青年乃是当朝中书侍郎许将三子——许份。就这样的身份出来。自然可以与这些老鸿儒们谈笑风生了,再说他本身就领着国子监书库,掌着国子监书籍的检录与修订,可说是与这些老头平起平坐的学官。
许份这么讨巧,旁边也是哈哈的笑了起来,国子监那群娇子,完全是管不得的主儿,别说是三字经了。就是孔孟都能被他们拿去擦屁股。
不过笑归笑,这些白发老翁对于三字经还是极为推崇的。“……只是不知那撰者究竟是何人物,老朽倒也是好奇了。”
旁边有答,“既然是那一品斋开售的,想来必能知道内情,它日官家一道谕旨下来,那老东西岂敢再玩隐士游戏。”他们心里也大致摸到些那撰者的意图,这年头,总免不了有些人要通过这种征召不应来自抬身价,虽然这做法看着有些作,但如果你真的有那本事,别人也就不会多说什么,无非就是在日后官场上多捞些筹码罢了。
好吧,他们算是把某人定性的死死的。
这时候,日头渐偏午阳,斜长的树影逐渐收缩成团,那些戏耍累了的、衣服沾湿了的女眷学子们开始往那宴会地集中。宴会设在王家院宅后面一片平坦的草坡上,席案酒帐摆的整齐而有格调,王家的女婢男仆们在席间布置酒器食镉,仿照古之雅趣,席地盘腿,觥筹交错。
有青楼女伶抚琴高曲,曼妙的歌声仿佛能使矮丛瞬间高涨,莺鸟延颈合唱,欢实的清明紫阳让这片草地变得分外有感。
主家王震这时候在底下的呼声中坐入上席,原本的还有些杂声的底下骤然间歇了下来,听这府尹王震讲话,其长子王修守立在侧,十分恭谨的模样。
“今日清明佳节,老朽代朝廷广邀我大宋才俊与这踏青会,意图一展我大宋风流人物,所以诸位勿要拘泥,兴致所畅即可。”
说来说去,这也只是踏青会而已,图的就是个开心,自然不会有什么限制性的要求。而作为被邀请而来的老学士们,此时也只管讨论他们野居闲来的趣事,若是过后有人赋词作诗,那他们就出来评点一下,也当做是提携后学了,不过像踏青会这种性质的宴会来说,大部分人还是以结伴宴享为主,诗文之类都是其次的,所以整个踏青会的氛围是偏向于轻松的。坐不住的就跑去山林河湾那戏耍,坐的住的就在宴会酒席间听女伶们抚琴清唱。
不过这时候,位于前头的封宜奴心里可一点都不舒畅,不断的问旁边是否把请帖送到,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心里却是隐隐忧色起来,难道苏进恼了?是不是自己的处理方式有欠妥当?或许……自己亲去把事情说清楚才好,如今怕是对方以为自己拿苏家当年的内幕来要挟他……
她心中略有愁容,旁边却是不断有学子书生上前恭维。
“不知封姑娘今日可有新作出来?我们可都是等着姑娘新作艳惊四座呢~~”
……
与她对面而坐的,是遇仙楼的徐婆惜。那徐婆惜面前虽也有几个相交颇厚的学子,但显然不及对面,已故此时看向封宜奴的眼神也比较尖锐。自从上元文会上封宜奴以一曲虞美人技压群芳后。这撷芳楼的声势也与日俱增,再加上前不久的水调歌头,在声势已然压过遇仙、直逼潘矾了,现在民间谈论起京师的红牌姑娘时,已经把封宜奴和汐琰李师师相提并论了,作为之前一直与封宜奴旗鼓相当的她来说,显然是难以接受的。
她暗暗啐了一声。看你这运气能好到什么时候。
对于封宜奴名声骤起的事儿,京师里的青楼也是颇多腹诽的,所以在今儿的踏青会上。封宜奴显得就弱势一些,几家的青楼的红牌都出来展示过技艺了,如今也就只剩下封宜奴了。
众人把目光望过去,显然有她表演的意思。而远处草原上那些戏耍秋千的人。也时有目光望过来。今日潘矾依旧无人出场,所以这封宜奴显然是这里的头号红牌了,众人心奇一下她的表演也是理所当然。
“封姑娘~~”
这时候,陪坐上席的王修起身向封宜奴微笑,“今日踏青会众位姑娘都已献上佳艺以奠先人,让吾等俗人也饱享耳福,且不知封姑娘今日是如何准备?”
他王修近来纳了新妾,倒也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此时满面的欣容也确实是自内心出来。
封宜奴敛群起身,“宜奴今日还邀了一位好友过来。其与宜奴今日所献之曲有莫大干系,故此先允许宜奴在此卖个关子。”她巧笑嫣然,配合着娇柔的身段,倒也是把在场一些衙内迷得神魂颠倒。
“哦?”王修笑说,“且不知是何人需得封姑娘亲候其架?”
封宜奴这么说,周遭那些才子书生到是有了些兴趣,而作为同行的那些青楼女伶们就立即敏感了起来:难不成是那一品斋的老先生过来给他捧场?
她们是不愿相信这个事的,当初全京师的酒楼都去了请人,可不都是铩羽而归,没可能单单为撷芳楼开这例子,这岂不是自毁身价?要知道撷芳楼一直以来都是以销金窝的形象存于人世,真正有品味有格调的人,去的都是潘矾,那一品斋即便再这么中意封宜奴,也知道在这种情况应该怎么选择。
底下已经微微有些骚动了,这可是大爆料,一品斋如今在京的名声可近乎妇孺皆知,一本倩女幽魂奠定了它在汴京书铺的地位,虽然如今新出的三字经褒贬不一,但其在京的响亮名头还是一时无两。不过令人好奇的是,这家名声鼎盛的书铺却从来没有在人前显露过,即便是发售新书,也一直都是托风悦楼代售,而它却一直处在幕后。它越是低调,这外人就越是好奇。如今听封宜奴的意思,显然就是一品斋要来人了,这可真是值得说道的话头。
“哦?那一品斋今日也要过来?”
“啧啧~~还是撷芳楼面子大,潘矾都请不来的人都能请来……”
议论高起,也大都在封宜奴的计划之内,而且看着对面的老对手拧嘴气郁的模样,心中何尝没有些许窃喜,那徐婆惜与她同时出台,多年来技艺声望又是相差不多,心里岂能没有些攀胜的念头。
这席间还不有少被邀来的富家衙内,此时端着茶水一副乐呵呵的表情,吩咐手下准备好阿谀之词,看这架势,过会儿少不得一番嘴仗。
“我怎么感觉我和封姑娘越来越远了呢~~”
今日那皮货行的柴梓又是巴巴的跑过来给封宜奴捧场,虽然这只是场踏青会,但有封姑娘的地方,就少不得他那肥头大耳的身影,而与此相同的,他身边也少不得那两个好友来助仗,虽然每次都对这胖子的行径不屑于顾,但最终还是陪他过来耗时间了。
与他一般的富商子弟确实来了不少,比如年初铁佛寺前争美李清照的那落水富少石崇,如今正巧挨着柴梓一行坐着,自从上次被陈弈羞辱之后,他就极力的参与各种文会,借此在身上镀点金、沾点文墨气,免得被别人奚落成只有钱袋子的富二代,只是这踏青会没来李家娘子,倒是让他有些失望。
这时候,这王家家仆从后院疾步过来,小声对王修耳语,“大少爷,外边有自称一品斋人携帖与会。”
“哦?”王修一笑,没想到这封宜奴说的是真的,他倒也是好奇那搅得满城风雨的一品斋是何模样,随即吩咐,“摆席有请。”
转而对底下众人说,“适才我王家接到消息,外头有一自称一品斋的人前来拜访,大家说……可要将其请入?”他不失幽默的把这消息传达给下边,自然是引得下头一片议论,就连远处那些放纸鸢的女郎也停下了手上的线,拉着手边的好友过来瞧瞧那一品斋究竟是何模样。
真的?
真的来了?
真的假的?
议论声沸沸扬扬的起来,那神神秘秘的一品斋终于舍得露面了?(未完待续。。)
ps:抱歉,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