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公社国营饭店。
周立伟和王义这帮子人酒足饭饱后,相互搀携着出了包房。
一顿饭,花了周立伟十几块,粮票也整出去了不少。这绝对是大手笔。
要知道,这个时候,十几块都差不多够有些人一家子一个月的生活了。
他们也才八个人,就吃了这么多。
周立伟倒不是心疼钱,他还有用得着王义的地方,自然得大方点。
“周兄,这眼看天色都要黑了,要不今天就不要走了,去我家对付一晚。”
王义大着舌头,但脑子还算清醒。
周立伟直摆手,“不了,明天还要去哈市,今晚得赶回去,哪天有空了再来找你喝酒。”
说着,就晃晃悠悠地上了车。
王义看着周立伟的车子远去,才和其他几人摇摇晃晃地推着自行车离开。
周立伟将车子开出公社就停了下来。此时的他哪里还有醉意。
摸了摸湿透的袖口,顿时打了个冷颤,心里又是一阵暗骂。
这帮子人喝酒还真是不含糊。
8个人,差不多干了5瓶白酒。
这还是刻意控制的量。
他每次干杯的时候,不是趁大家不注意将酒倒在了地上,就是沿着袖口倒进了袖子里。
真正喝进去的并不多。
刚才的醉意也是装出来的。
也幸好现在天冷了多穿了几件衣服,不然袖子都没法倒酒。
脱下衣服,拎了一把,都能拎出酒来了。
搓了搓手臂,哇凉哇凉的。
赶紧翻出自己的行李包,将衣服换好,才感觉暖和了不少。
没多做停留,开着车往刘湾大队的方向驶去。
在离大队老远,周立伟就停下了车。
打开手电筒,看了看时间,才晚上8点多。
这个点,很多人家也才刚躺下,还是得再等等。
他靠在后背椅上,准备先睡一觉。
夜深人静,周立伟悠悠转醒。
再次打开手电筒,看看手腕上的表,晚上十一点半。刚好。
收拾一下,从这边走过去估计也要半个小时,到牛棚十二点左右。
这个时候,只要不是准备作贼,基本都入睡了。
周立伟将带给郑老的东西又检查了一番,摸摸身上那封董老头写的信,想了想,从包里拿了纸笔,也揣在了身上,才一手拎着一个蛇皮袋下了车。
刚开始他还用手电筒照明,等到了村口,就将手电筒收了起来。
借着微弱的月光,尽量沿着离庄户人家远的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绕到了牛棚这边。
可到了这里,周立伟犯了难。
他并不知道郑老住的是哪一间。
也不知道给他塞的纸条他看了没,看了后又是否明白他的意思。
他是想通过这张纸条告诉郑老,自己会来找他,希望他能等着自己。
可现在他没看见郑老的身影,也不知道三间草棚子哪间是他的。
一间是牛住着的倒是可以轻易排除掉,但另外两间他就无从判断了。
轻手轻脚地慢慢靠近一间草棚的门边,想通过里面的呼吸声来判断住着的人。
“你来了。”
突然,一个低低悠悠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饶是周立伟的胆子再大,在这乌漆墨黑的夜晚,陡然听见这声音,也是吓了一跳。
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得厉害。
侧头定睛一看,原来是郑老就坐在草棚外面。
靠着墙面,穿着暗色衣服,与夜色融为一体。
不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周立伟重重呼出一口,压低声音叫了一声,“郑老。”
郑老起身,打开了木门,率先走了进去。
没说话,周立伟也懂他的意思。
迅速也跟着窜了进去。
随后,一股浓重的牛粪味道扑鼻而来。
周立伟微微皱眉,心里一阵酸楚,也不知道这郑老是怎么在这种环境下坚持下来的。
还有隔壁的那两个妇人和孩子,居然也受得了这种环境。
这样都能坚持下来的,毅力可见一斑。周立伟心里佩服。
将手里的东西放下,也没做自我介绍,就开始从衣兜里掏董老的信。
“这信是董老头给你的,你藏好,看好了最好直接烧掉。”
郑老激动地接过信,声音发颤,“老董,他们还好吗?”
他也没问周立伟是谁。
“他和董奶奶都很好,就是挺挂念你们几个。”
“好好,告诉他们,我也挺好,暂时死不了。”
周立伟听出他语带哽咽,心里也挺触动。
“郑老,你要给他们写信吗?我带了纸笔,还有手电筒,要写的话,就写两句。”
郑老忙不迭地点头,“写,我写,不,不写。对,就写两句。”
他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
周立伟赶紧掏出纸笔递给他,又打开手电筒。
郑老拿着纸笔的手不停地抖,没有桌椅,只能将纸放在腿上。
笔还未落下,一滴眼泪就滴在了纸上。
郑老忙擦了一把,匆匆落下一句话:勿念,一切都好!
没有落款。
周立伟接过纸笔,珍重地揣进兜里。
“这些东西是董老头和董奶奶给你弄的,你要找地方藏好。过段时间我抽空再来看您。”
郑老摆手,“小伙子,我谢谢你,别再来了,太危险。”
“没事,我心里有数。”
说着,他就站起了身,“我先走了,您保重。”
顿了顿,他又转身郑重地道,“郑老,黑暗只是暂时的,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见到曙光。您就能和董老头他们还有其他好友见面的。”
郑老浑浊的双眼闪烁着泪光,在这夜色中居然格外晶亮。
看着周立伟高大身影淹没在夜色中,郑老才返回棚里。
摸索着地上那两袋子东西,发现有一袋是粮食,喜极而泣。
他赶紧提着粮食,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很快隔壁的木门打开,那中年妇女低声喊道,“郑叔?”
郑老将粮食袋子递给她,“先别睡了,做顿吃的,让你婆婆和小石头吃饱了再睡。”
中年妇人瞬间呜咽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