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野这会儿甚至想笑。
顾炎林骂了一辈子,恨了一辈子,却连最基本的求证都不去做。
就像是已经认定了自己的妻子给自己戴了一顶天大的帽子!
他什么都不信。
只信自己!
或者他……连自己都不信。
不信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千金大小姐会真心喜欢自己。
不信自己可以成为抱得美人归的赢家。
他从骨子里就是卑劣的。
卑劣到以为全世界的人都跟他一样!
……
“是你害死的我妈,对吧?”
顾长野掌管地下暗网情报,纵使十五年前的事情被他抹得一干二净,可天生敏锐的嗅觉却让他差不多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是她该死!”被梦线绞杀的顾炎林几乎满口是血,他急喘了好几声才抬头看向顾长野,“我忍了她八年,我明明给她机会,只要她肯辞退那个该死的李谦,然后再给我生一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孩子,我可以过往不究……”
“可是,她连这个都不答应……”
“甚至还不准许我出去找女人!”
他的眸底压着浓重的怨恨,“明明她可以跟那个该死的李谦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凭什么我不可以?!”
苏落几乎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梦线。
她如今已经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可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更加的愤怒。
绞在顾炎林身上的红线猝然收紧,几乎勒进了他的皮肉里,疼得他眼珠爆红,几乎要快窒息。
“是你害死的栾玉梅,是吧?!”苏落的手指攥得极紧,纤细的手指关节甚至已经泛着无血色的白,可她却像是丝毫没有察觉。
手指顺着红线一拉,又悍然一拽,顾炎林已然被拖到了她的面前。
“说!”
顾炎林想挣扎,可是梦线实在是勒得太紧了,似是要将他的身体都切成无数的碎块,勒得他根本半分动弹不得。
捕梦师对于梦主几乎有种天然的压制力。
更何况,是如今已经被捆上了梦线的顾炎林。
他几乎快要被梦线勒得喘不上气来了,却还是嘶声开了口,“是……是我,我给栾玉梅和李谦两个打的电话,说我被困在了山上,让他们来接我……”
“车子的刹车片被我动过手脚,只要他们上了车,进了山,就会冲下山……”
他不但要了那两个人命。
还在他们身上泼足了脏水。
他们不是恩爱两不离嘛?!
那就死也死在一起吧!
……
顾长野只觉得指尖都是麻的。
或许是幼时被尘风的记忆掀动,他突然想到了出事的前一晚。
那一天跟无数个夜晚一样,是栾玉梅哼着儿歌哄他入睡。
只是他那天晚上尤其的亢奋,睡不着。
栾玉梅便跟他说了很多。
“长野喜欢弟弟还是喜欢妹妹?”
幼时的顾长野嗓音稚嫩,脆生生的,回答得毫不犹豫,“妹妹!”
他也想要一个娇娇软软的小妹妹,然后带着她一起去泥巴里打滚……
“现在还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等过段时间,妈妈就告诉你好不好?”
“好!”
“那就早点睡觉,爸爸明天回来,说好了要带你去放风筝的呀。”
“太好了,爸爸回来了!明天要放风筝咯,我要有个小妹妹咯……”
顾长野如今甚至还记得那为数不多的记忆里的短暂欢乐。
或许是在那一.夜之间,他就像是一下子跌入了万丈深渊的地狱,所以他一直以为栾玉梅的死讯传回来时的天气也是阴沉无光的。
其实不是。
那天的太阳灿烂,微风和煦。
就像是他这十数年所经历的一样,是个好天气。
他在这一天出生。
却也在这一天失去了那个生了他的女人。
他们约定好的要去放风筝。
可是……
如今却什么都没有了。
清风吹过树梢,带来凉风徐徐。
那风筝,却是再也放不了了。
……
顾长野记得以前有人问他,自己为什么这么厌恶女人?
顾长野之前一直以为自己是因为栾玉梅出.轨背叛了这个家……
可现在他才知道。
不是的。
他不是厌恶女人……
而是不敢。
他不敢倾注太多的感情在那样脆弱的生命里。
他怕自己会再失去一次。
那天是他的生日。
他在这一天,一堕入地狱。
——死生同日。
而这所有的一切,却全部都是因为面前这个人!
因为他的自私自卑无情无知!
他亲手害死了自己的老婆和还未出生的孩子。
可是……
这个人却好好地活着。
他风光无限,风.流快活。
享受着当初入赘栾家带来的利益,坐在栾玉梅的尸骨上喝她的血!
……
“凭什么……”
顾长野的嗓音嘶哑,他也想把这句质问原封不动地奉还给顾炎林!
而此时,顾炎林被梦线勒的几乎是有些窒息了。
他的眼睛微凸,几乎是要开始翻白眼了。
可即使如此,他却依旧能够清晰的感受到来自顾长野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
那是真正的杀气。
仿佛刚刚饮过血的凶器的眼神让人不想去对视。
顾炎林的嘴里发出‘嗬嗬’的急喘声,他看着顾长野看向自己的眼神,只让他觉得从心底觉得恐惧……
不。
那简直算是毛骨悚然了!
然后,他亲眼看着顾长野慢条斯理地拿出了一把闪着冰冷寒光的匕首,然后一道捅进了他的心脏。
“顾炎林,原来你的血也是红的。”
顾炎林剧烈地颤抖着,连带着梦境也开始分崩离析。
他下意识地想要开口,可是,耳边响起梦线割破狂风的尖厉啸声,他目瞪欲龇着,便在一片震颤中散成了一片黑色的烟雾。
而随着梦境的垮塌,四周也变了模样。
虽然还是顾家的庄园,却多了几分绮丽雅致的风姿。
然后,顾长野便看见一个女人娉娉婷婷地站在院子里,一双漂亮的眸子乌漆漆的,眼角微微向上挑着,带着平易温和的笑意。
顾长野就这么直愣愣地僵在了原地,只觉得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块石头,疼得他喘不上气来。
他觉得自己有千言万语,却全部都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然后,他听见对方开了口。
她说……
“长野,对不起啊……”
那一瞬间,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