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思低头看着修麟炀的睡颜,眼圈透着疲惫。
为了于青的事儿,他这两日定是累坏了。
忍不住伸手轻抚他的脸颊,指腹自他的额头一路往下,拂过他的眉,他的眼,划过他的鼻梁,他的嘴唇。
她忽然问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对他情不自禁的?
是那次被皇后鞭笞羞辱,他来救了她?
是这身子第一来葵水,他日夜以内力温着她的肚子?
还是落崖的那一抱,林中狼爪下的奋不顾身?
猛然间发现,这个对外心狠手辣,暴戾无情的男人,其实对她还不错。
至于秦家,罪魁祸首终究还是那个人伢子,而他也好,萧婉清也好,都没太大的过错。
只是巧合得太让人心寒罢了。
他骗了她,她也骗了他,来来去去,也不知能不能算是打和了。
思及此,阿思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情之一物,她实在是没有太多的经验,爱情也好,亲情也罢,都是她上辈子未曾接触过的东西。
陡然间触及,还真是有些束手无策。
罢了,不折腾了。
闹得大家伙儿都遍体鳞伤的,何必呢?
既然她喜欢他,那就留在他身边吧。
什么都不做,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的睡颜,也是挺好的。
修麟炀这一觉,一直睡到了午时。
睁开眼,就见阿思正坐在床边,细心擦拭着麟天弩。
下巴很是自然的凑上前,架在她的肩上,“爷还以为你早丢了。”
她轻笑,“爷送的东西,奴才怎么舍得丢。”
“嘴儿『舔』蜜了?”他伸手一勾她的下巴,起身下了床,“光有弩,没有箭也就是个废物。”
“爷回头给奴才打几支短箭呗?”
“好让你往爷心窝子上怼?”瞥来一眼,而后去了衣柜那拿了一身干净的衣衫出来。
阿思倒是不知道,她这屋子里还有他的衣物。
原本想回一句,她怎么舍得伤他,却见他褪了身上的衣物,『露』出结实的背肌,还有那三道怵目惊心抓痕。
一瞬间,心口便好似被什么东西啃噬了一下,疼得她倒抽气。
“这几日府里事儿太多,爷要进宫一趟,今个儿不定几时回来,不必等。”他一边说着,一边穿上衣衫,迟迟未得她回应便转头看来,眉心一沉,“怎么?”
“爷,疼吗?”
他一下子就明白了,方才背对着她的时候,竟是忘了背后的伤痕有多骇人。
没有应她,上前拉过她的手,将她的指腹放在手中好一番研究,“哪儿有女子的手如你这般粗糙。”
可他又不得不承认,她的指腹轻抚过脸颊时是那般舒服。
阿思猛地收回手,“奴才贱人贱命,糙一点好养活!”
他随即捏住她脸颊,“一口一个奴才,不知道自个儿的身份?”
“疼!”她蹙眉,满脸哀怨。
修麟炀方才反应过来,她左脸上还有一道淡淡的血痕。
那是前个儿被萧婉清抓的。
于是,捏脸的动作变成轻抚,“回头让凝霜给你上点『药』。”
“恩。”
“爷走了。”
“恩。”
他转身离去,很快就消失在门外。
凝霜进了屋,还不时的往外头瞧一眼,“爷怎么走了?”
“要进宫去。”
凝霜点头,“那爷今个儿还来吗?”
“不知道,叫我不必等他。”
“那就是不来了。”凝霜说着,一脸的失望,“我去给你弄吃的。”说罢,便出了门去。
而在凝霜还未回来之前,萧婉清先来了。
还未入冬,她却已是裹着一身厚厚的貂绒,脸『色』苍白,病恹恹的,手里还抱着于青。
进了门,先四下看了眼,而后屏退了身后的一众丫鬟,独自去了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阿思看着她,一脸茫然,“萧姑娘身子不适,理应多休息才是。”
万一在她这儿出个什么岔子,也不知修麟炀会是作何反应。
思及此,心口便一阵酸涩,却被她可以忽略了。
萧婉清看了阿思一眼,又低头看向怀中的于青,有那么一瞬间,阿思竟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很温柔。
果然是母『性』的光辉战胜了一切吗?
心头冷笑,却听萧婉清忽然开了口,“炀哥哥说,是你救了于青。”
阿思微愣,“于青不是凤家人送回来的?”
一句话,便将萧婉清接下来想说的谢意全都堵在了嗓子眼儿。
这女人,果然是不好相处。
轻咳了一声,萧婉清接着道,“不管如何,前日我不分青红皂白,掴了你一巴掌,是我不对。”
阿思伸出小拇指,挖了挖自己的耳朵,“萧姑娘方才,说了什么?”
“姓秦的,你可别不知好歹!”她分明是听见了的。
阿思冷笑了一声,“萧姑娘今个儿专程来跟我说这话?”
闻言,萧婉清止了脸上的怒意,复又低头看着于青。
于青好似是睡着了,安安静静的,萧婉清看着于青,脸上的笑意便止不住泛滥。
跑她这儿来表演母爱了?
阿思微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凝霜来了。
一进门就瞧了萧婉清一眼,随后冷笑,“哟,萧姑娘怎么来了?您身子不好,该多休息才是,若在留钗院出了什么差错,我家主子可担不起这罪过。”
一边说着,一边将饭菜布好,呈给了阿思。
萧婉清一笑,“别个儿都担不起,唯独你主子担得起。”
闻言,凝霜脸上瞬间蒙上了寒意,怒视着萧婉清,“萧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婉清轻拍着于青,看着阿思“其实,我与你并无太大的恩怨纠葛,从前恨你,是因为你伤了孤星城的眼睛,可这次,你救了于青,便算是功过相抵了。从今以后,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过我的阳关道,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一席话,说了孤星城,也讲了于青,唯独没有修麟炀。
阿思觉得好笑,“我一直都很想问问萧姑娘,王爷之于你,到底算什么?”
“炀哥哥?”萧婉清挑眉,“自然就是哥哥呀!”
那般坦然,好似一开始就是阿思误会了似得。
凝霜站在一旁冷笑,“萧姑娘这样想,也不知有没有跟爷说过。”
装模作样!
却不料萧婉清笑着反问,“你们以为炀哥哥把我当什么?”
自然是挚爱!
这是凝霜与阿思心里的答案,可二人都很默契的没有说出口。
就听萧婉清道,“也不过是当做妹子罢了,不然,他如何能舍得眼睁睁的看着我远嫁大卫?”
闻言,阿思与凝霜相互看了一眼,只觉得被萧婉清弄得稀里糊涂的。
“阿思,你还小,不懂。”萧婉清第一次以过来人的身份对着阿思开口,“真正的情爱,就是占有,是不会容忍有第三个人的出现。我爱孤星城,所以我忍不了他宫里那三千佳丽,可我不爱炀哥哥,所以,我能忍得下凤氏,忍得下你。”
阿思深吸了一口气,“你可知道,清风阁上满是你的画像,当初得知你身故的消息,他差点疯魔。”
“那是因为我曾陪他走过那些艰难的岁月,炀哥哥的母妃过世时,他的身边唯有我一人。在他心里,我很重要。爱屋及乌,所以于青对他也很重要。”
但,那都无关于情爱。
阿思只觉得荒谬,“所以,萧姑娘来就是为了告诉我,你跟世子,对爷而言很重要?”这算不算是警告她,不要让她步凤氏的后尘?
却见萧婉清摇了摇头,“我来是告诉你,你不必将我放在心上,我不喜欢炀哥哥,便不会与你争他。当然,我承认先前是想与你争一争的,可如今,我只想守着于青,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待在炀哥哥身边,不过是寻求一方安稳罢了,你若不乐意,我可以不嫁给炀哥哥。你只当淮南王府里没有我们母子二人的存在就好。”
经此一难,萧婉清是真的怕了。
她心知肚明,她的孩子差一点就死了。
所以,她不想再争,不想再闹,为了于青她可以拉下脸皮子来与阿思求和。
只要,没有人再伤害她的孩子。
于青是幸福的,因为萧婉清将他看做了生命的全部,为了于青,她什么都不在意。
可,修麟炀呢?
他对萧婉清那么好,那么宠,换来的却是什么?
这一瞬间,阿思忽然觉得,修麟炀很是可悲。
萧婉清说,爱是占有?
那修麟炀对她的占有欲是因为爱她?
有多爱?
比爱萧婉清还要爱吗?
阿思弄不明白了。
萧婉清又说了两句走了。
可她之后说的话,阿思都没听清楚。
她的脑海一直在企图弄清楚她,修麟炀,以及萧婉清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却是怎么都弄不明白。
“你别听她胡说。”凝霜打断了阿思的胡思『乱』想,“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不必顾及旁人。”
想爱就爱,想恨就恨,遵从之间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阿思冲着凝霜一笑,重重的点了点头。
那,眼下她想要跟修麟炀在一起,想要待在他的身边,那就待着吧。
至于日后会如何,谁都说不准,等有朝一日她不想待在他身边了,再走也不迟。
思及此,嘴角掠起一抹淡笑,份外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