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王妃坐在桌前发呆。
珍珍无可奈何站在旁边直拧手帕子,满桌的饭菜,她连看也没有看,许幽进屋的声惊动所有人。
夏螺跟秋爽抬头看是她,简直快要哭出来了,“小姐……王妃,我们小姐回来了,王妃等你快一天了。”
程王妃慌忙的站起身来,不等许幽进屋,沉着脸就拉住她的胳膊,“跟我来,快,你这天天往外面跑的,找你比找皇帝还难,走……”
许幽这一身臭汗,只想洗澡,撇着桌上的饭菜十分不情愿。
“诶,等等,又怎么了……先让我去洗个澡,热得很,饭菜你一口没动,让丫鬟们热热你先吃,吃完了在说怎么回事,别急,这天都黑了,在急也不能急肚子啊。”
“急,当然急了……我一刻也等不了,要不是你不在家里,我早就冲过去了,别洗了,这又没什么男人,洗了给谁看,走。”
程王妃完全不管许幽的心情,转头就对夏螺吩咐,“你快去包些糕点我们放车上吃,饭菜收了,我都说我没心情吃你们还摆上。”
珍珍在一旁拉着她急道,“这事真很急,南大姑娘先跟我们去吧。”
秋爽已经让人打来水,拿了毛巾慌忙道,“先让小姐把脸洗了吧,急不了这一时,看姑娘的脸都热红了,这九月的天比正六月还热呢,姑娘是从外面走回来的?看看鞋子裙摆都是泥,姑娘怎么没坐马车?”
程王妃看许幽的脚,果然一脚得泥,衣服也不像是她自己穿的样式。
疑惑的了一下,松手催促她快点洗脸换衣服。
夏螺包了一大包糕点给珍珍一会带出去,也瞧了瞧她的鞋子,疑惑向外看了一眼。
无岚竟然不在,平日送小姐回来,他都是等在外面看她收拾妥当才离开。
出什么事了?
许幽也没避嫌,自己拿了毛巾拧干净水洗了把脸,把外衣脱了,已经有别的小丫鬟拿了她平日穿的薄纱绸衣。
一穿上,比翠芳的那一身衣服清爽舒服多了。
坐在程王妃的马车上,许幽捧着糕点小口的吃着,又递了一块给她,程王妃拿了一块却没有吃,眉头紧锁,脸色茫然不知所措。
“……你来找,不会是找到你那失踪丈夫的住址了吧?”
许幽半开玩笑道,眼神闪了闪,这世上,也就这么一件事能让程王妃如此紧张,茫然,眉头紧锁又说不出来的悲凉。
程王妃眨巴了几下眼睛怔怔看她,“你,你怎么知道?”
许幽翻了个白眼,“你只有这种事才会找我,说吧,在哪?怎么找到的?”
程王妃叹了口气,“不是我找到的,你知道最近太后生病的事吧,我们这些王妃又被皇后宣进宫去待疾,所以我才没时间找你,我在宫里一连忙了三四天,今日才不被放出来,真羡慕你,不做王妃了,就不用去伺候她。”
“说重点,谁想听她的事。”
程王妃苦笑一笑,“重点是,我跟秦王妃吵起来,打了一架,当然没在太后跟前打,我把她打得鼻青脸肿,她怒骂我是个扫把星,是个不受人待见的蠢货,我那丈夫程王,宁愿假死脱身也不愿意与我做夫妻,就在杏花村逍遥快活,所有人都知道,唯独我不知道,我只是头冠程王妃名头的活寡妇。”
许幽的糕点也吃不下了,丢了手里的半块拍拍指尖,懒懒的靠在车栏杆上淡淡道,“谁说所有人都知道,我就不知道,我身边的人也不知道,只知道你守寡守了多年,那男人外出被强盗劫持了,要不是你说起,我还真不知道他玩金蝉脱壳的伎俩。”
程王妃安慰的拍拍她的肩膀。
“……你跟她们不是一路人,即使有秘密也不会让你知道。”她自嘲的一笑,“可笑的是我,自负是跟她们一伙的,平日说说笑笑如姐妹一般,有吃有喝有玩,也从不吝啬,连她们都知道这事却都瞒着我,我就跟跳梁小丑一样,被她们看了几年的笑话。”
许幽也反手拍拍她的胳膊做安慰。
俗话说得好,三个女人就可唱一出大戏,七八个王妃待在一起可以分出十来个小团体,各有各有秘密,很正常。
许幽向马车扫视一圈,她比较在意程王妃的态度,车子里干干净净,既没放武器也没放大砍刀,外面也只有珍珍跟一个马夫,她们就这样一行人去找那偷跑的程王,有点不适合吧,怎么说也要准备把削铁如泥的大砍刀才对。
可惜,程王妃并没有想过要砍渣夫。
她有点无趣,“找到他了,你要怎么办,难不成咱们只是去看看?”
如果只是去看看,不需要拉她来吧?
程王妃叹口气,“不知道,听到这消息我愣住了,我总是在梦里看到他,却从不知道他具体的住址,原来离我这么近,我当时狠不得飞到他身边,看看他这么多年过得什么逍遥日子,问他为什么要辜负我,如果我不来找你陪着我,我怕我真会做梦中的事。”
她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腕,一片一片的红色在手腕上浮现。
但她像是感觉不到疼痛。
许幽扯开她的手,“做了又如何,别怕,反正他在所有人眼里就是个死人,找个吭埋了,你继续做你的王妃当不知道就是了。”
程王妃看她说得轻巧,又好笑又苦涩,眼睛一闭就靠在垫子上出神。
不一会,她默默得泪流不止,转过脸害怕被许幽看,捶弃自己为一个抛弃她的男人而哭泣,这多荒唐。
许幽沉默无语,摸了摸口袋拿出一把折叠刀递到她手上。
“给你防身用,别小看这把刀子,切人比切菜还要轻松,想不想用看你自己,用完了记得还给我就是。”
程王妃跟拿到烫手山芋似的,把刀子丢回去惊慌道,“不要,我……我不会用的,我不会对他怎么样,那只是个梦,绝不可能成真。”
许幽把刀放在一旁轻轻一笑没在说话,也闭目养神。
杏花村很快就到了。
下了马车,程王妃看着周围一切,恍然如梦中。
“这里……竟真的如我的梦中一样漂亮,你看看那些花草……那棵树,都是我梦里出现过的,这边有个小石头,在梦里还绊了我一脚。”
她匆匆跑过去,果然找到那个小石头,程王妃惊恐的看着许幽,“我明明今天是第一次来,可梦里,竟是来过一次,那梦是不是真实发生过?”
许幽深深看着她,“我说过,不要怕,来过又如何,是真实的又如何,不是有我在吗,你说在梦中我可以救你,那我就一定能救你,走吧,去见见他,这命中注定的事逃不掉。”
程王妃咬了咬唇,鼓起勇气。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顺着一条满是杏花树的小山路向里走了几步,一个高楼小院就在杏花林里。
许幽看到程王妃的袖子里露出一小截刀柄。
呵……
她提着手电筒做成的灯笼,向那屋子院门前照了照,“是这一家吗?”
程王妃紧张的点点头,轻轻推开院门,此时,屋里的人还没有睡去,三四个小孩的欢声笑语透了出来。
一个女人温柔道,“夫君,水烧好了,你带着孩子们去洗澡吧。”
另一个温厚的男音也笑道回道,“好,孩子们,啊娘烧好热水了,你们谁愿意去洗澡,跟啊爹一起洗哦,啊爹今天给你们讲故事好不好。”
孩子们一个个欢呼雀跃跳起来,“我要洗,我要洗,爹爹,今天给我们讲猴子偷桃的故事好不好。”
“好好,快把你们衣服拿好,排好队,我最乖的小女儿要不要洗。”
男人笑得非常大声,一个更小又更稚气的婴儿啼哭响起,女人温柔的埋怨道,“才两个月大的孩子洗什么啊,好不容易睡着了,你还吵醒她,快去吧你。”
窗户的倒影上,男人摸了摸女人怀里的孩子,又在她额头上亲了亲,女人娇羞又甜蜜的笑道,“都老夫老妻了,儿女咱也一大群了,还你……还老不休的当孩子面亲我,快住嘴,叫人看到多不好意。”
男人笑道,“有什么不好意思,都说是老夫老妻才要这样恩爱,咱们还能在生好些孩子,等小四在大点,咱们生个小五好不好。”
女人害羞的点点头,叹道,“你这么多年了,跟我过苦日子,就不想念那荣华富贵?就不想那位?是我耽误你了。”
“你说什么呢,我连她什么样都记不清了,更不想要那累死人的荣华富贵,我只想跟你一年生了两,只想要你跟我的孩子,生一个大家族,儿孙环绕,个个都要像我们这般出色,我这一生就够了。”
屋内,那两个影子亲昵的抱在一起。
程王妃倒吸口凉气,紧紧咬住自己的手臂。
男人的声音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如她记忆中一样熟悉,她甚至能出他声音里逐渐升起的情欲颤音。
他与她缠绵时那一声声沉重的呼吸,荡漾在耳边的低吟都宛如昨日。
他却说。
记不清了,记不清了……
那他们欢愉时的快乐,他抚摸她时的笑容,轻声细语的温柔统统都是假的吗?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程王妃在也忍不住,转身向外走去。
许幽赶紧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