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雪儿从王婶子处回家时,海子已给杨皓晟介绍完木工房的工具,两人正在院子里东一句西一句地闲聊。
杨皓晟看到李雪儿回来,尽管迫切想知道雪儿会如何安排他的住处,但仍然忍住了话头,便转而询问起开工的事,“雪儿,我们准备何时开工?你看我和海子今天下午闲来无事,我们俩现在便去处理原木料如何?”
李雪儿想了想,说道:“好,我先给你们俩讲解一下处理原木料大致的尺寸,你们俩今天下午先丈量尺寸,并做相应的记号,我将我阿爸以前住的这间屋子整理一下,往后你们俩便住这屋,因为要赶工制作家具,海子便不用每日回家去住。”
杨皓晟听了此话,心里悬着的石头总算落地,他担心雪儿会安排他去海子家与海子同住,本来这次来雪儿家帮雪儿制作家具,打算在这一起制作家具的一个多月日子里,看看雪儿是如何度过每一个艰难的日子,如何一步步去制作完成一把把椅子,因此他希望能够时刻看到雪儿。
自从李雪儿去家具店寄卖椅子以来,他看到了她的坚强和自信,也曾想象过她努力制作家具、照顾弟弟的样子,但是却没有机会亲眼见到,所以他异常珍惜这一个多月的日子,希望能够住在她的附近,了解她的一切,因为他还没有决定自己到底要不要从现在的小镇上走出去,他想从这个眼前的小姑娘身上找到自己说服自己的勇气。
杨皓晟一边考虑着自己的打算,一边随着李雪儿和海子来到木工房。
李雪儿大致给他们俩讲解了处理原不料的木板厚度,并且特别指出了需要留出的做为桌子中间轴的木墩子的尺寸。
海子没有见过图纸,又为初学者,所以对李雪儿的讲解不太明白,而有经验的杨皓晟一听便明白了李雪儿所要求的尺寸。
杨皓晟按照李雪儿所讲的尺寸,与海子一起一边丈量尺寸,一边用线斗在原木料上做出记号。
自从阿爸去世后,李雪儿除了上次取火盆匆匆进来过一会之外,再没进过阿爸从前住的屋子,她害怕进这个屋子,尽管对前世阿爸的记忆远比这世阿爸的记忆深刻,但进到这屋里,她不由自主地便会伤心,两个阿爸的身影便会在她的眼前交叠出现,甚至于重叠在一起,让她无从分辨,也无需分辨,只有阿爸已经离她而去的悲伤紧紧锁着她,让她觉得呼吸都困难起来。
李雪儿强忍住悲伤,红着眼睛,先将屋子里阿爸的东西收进放在炕角的大箱子里,然而当她整理炕上的被子时,眼泪便再也无法控制,她和柱子盖的被子虽破旧,但还算完整,可阿爸盖的被子外侧看上去似乎和他们盖的被子一样,然而被子里侧已经破旧不堪,即使想补都不知从何处着手。
李雪儿流泪将被子也收进箱子里,努力地想将对阿爸的思念也放进箱子里,心里默默念着:阿爸,请你们放心,我定会照顾好柱子,也会照顾好自己,不再让您们担心牵挂。
整理好东西,李雪儿又将屋子清扫了一遍,看着已变得干净整洁的屋子,她似乎看到生病时阿爸坐在炕上,欣慰地望着她,似乎在说,“我的雪儿已经长大了,做起事来如此能干,阿爸便放心了。”
李雪儿猛眨了几下酸涩的眼睛,走出屋子,来到茅草棚,用背篓装上麦薏子,然后去烧主屋的炕,因为长久没住人,只有早点将炕烧热,从而将湿气驱散,以免对杨皓晟和海子的身体造成不好的影响。
伐木的四个人将最后一些木料运送回家,为了能让木头尽快干燥,所有木料皆是单层摆放。
李雪儿家的园子里几乎被木料占满,望着摆的整整齐齐的木料,李雪儿心里却被满满的遗憾占据,她理想中夏季里开满鲜花的花园可能是没有希望了。
吃过晚饭,李雪儿取了适量的银钱,来到刚子家,让海子去将金海叔和刘金银弟兄俩叫来,准备给他们结算伐木的工钱。
大家到齐后,李雪儿便说道:“最近这段时间,阿叔们都辛苦了,伐木总共用了二十一天时间,原本说好是三十文一天,但我看大家太辛苦,中午又只能啃干粮,便想着按一天四十文给大家结算。”
几个人听到李雪儿的话都摆手说工钱太高,但李雪儿坚持道:“伐木本就辛苦,便按我说的来算吧!算下来应该是一人八百四十文,另外明天和后天我还想请阿叔们再帮我两天,如此一合计,便是九百二十文,为了好算帐,我就给阿叔们一人一两,八十文就当是给阿叔们补这二十几天亏了的身体吧!”
李雪儿给四个人一人发了一两,大家说着感谢的话激动地接了过去。
李雪儿将银钱发到每个人手里后,继续说道:“这二十多天来,金胜叔操心着大家一起伐木,比大家多操一份心,金海叔不仅自己干活,还用了牛车,所以我想给金胜叔和金海叔一人多给一百文,大家觉得可行?”
金胜叔和金海叔连连摆手拒绝,而金银、金锁弟兄俩则非常赞同李雪儿的主意。
李雪儿见金银、金锁弟兄俩没有意见,便又分别递给金胜叔和金海叔一人一百文钱。
金海叔和金银弟兄俩走了之后,李雪儿对金胜叔和王婶子说道:“阿叔阿婶,海子这段时间跟着我制作家具,非常勤快,学得也很认真,上手很快,我准备给他也结结工钱,好让他以后干活更加卖力。”
说完,李雪儿对海子促狭地笑了笑,海子则傻呵呵地笑着,摆摆手说道:“不用,不用,不急,不急。”
无聊而跟李雪儿一起过来的杨皓晟一直静静地坐在一边看着李雪儿处理事情。
她看上去虽然个子不高,身体瘦瘦弱弱的,但处理起事情来却是有条不紊,与她的个头、年龄一点儿也不相符,尽管已经知道她不是十岁,而是十二岁,但她无论是制作家具还是结算工钱,看上去俨然是一副有着丰富经验的大人模样。
当杨皓晟看到李雪儿孩子气地向海子促狭地笑时,他突然觉得自己还是想错了,她只是个十二岁孩子,有些时候则是因为生活所迫不得不假装成熟,不得不将所有事情考虑周详。
李雪儿笑看着海子傻呵呵的样子,继续说道:“这段时间,大小加起来,我们俩共计制作了十五把椅子,按原来说好的,每制作一把椅子便给你一百文工钱,所以共计是一两五百文。”
李雪儿说完便拿出一两五百文钱递给海子,海子不好意思地接过钱,转手便递给王婶子,王婶子接过钱,语气纠结地对李雪儿说道:“你给他的工钱太多了,他会做什么,不过是给你打打下手罢了,再说你也没挣多少钱,给他五百文便已经足够了。”说着,便要把一两银子还给李雪儿。
李雪儿将王婶子的手又推了回去,说道:“不多,不多,海子非常能干,有了他帮衬,我可轻松不少。”
王婶子见李雪儿坚持,便只好收下。
李雪儿又取出五百文钱,递向王婶子,“婶子,这五百文是我还给你们的钱,阿爸去世时,多亏你和阿叔凑钱帮我买了棺木,否则阿爸都没法入土。”说着说着,李雪儿的眼圈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眼泪顺着脸庞慢慢地滑落。
王婶子原想推拒李雪儿递过来的钱,但看到李雪儿的样子,便也红了眼圈,一边接过钱一边说道:“我和你阿叔当时帮你买棺木时,从没想过要你还这个钱,婶子明白你的心意,你是想让你阿爸走的安心,既然你今天要还,婶子便不推辞了,婶子便收下这个钱。”
杨皓晟看着流着泪的李雪儿,那种又酸又涩的感觉瞬间又出现在他的心底,他的心便在这种酸涩中慢慢沦陷。
他想安慰李雪儿,为她擦去流下来的泪水,但是他却什么也没有做,只是默默地望着她,任凭内心里那丝酸涩在心里蔓延开来,直到蔓延到身体的每一处,一如他八岁那年在失去外公后,又失去母亲的时候。
大家坐在一起,慢慢地将话题从沉闷与悲伤中拉扯出来,聊了一阵关于制作家具的事情之后,李雪儿、杨皓晟、海子还有柱子四人便告辞了阿婆、金胜叔和王婶子,回了李雪儿家。
回时,李雪儿让海子抱了一床被子,让杨皓晟和海子先凑合两晚,等后天去镇上时再购买布料、棉花来缝几床被子。
第二天,金胜叔、金海叔及金银、金锁弟兄俩都过来帮忙处理原木料,杨皓晟和海子负责在原木上量尺寸、做记号。
量尺寸、做记号的工作完成后,又按照李雪儿给出的桌椅组件尺寸,在已经锯好的木板上继续量尺寸,做记号。
第三天,即十一月二十六日,李雪儿和金海叔又来到了镇上,李雪儿先去布庄购买了缝制被子用的布料和棉花,她加大了购买布料的数量,准备按照前世的习惯,缝制被套罩在被子上,易于清洗。
购买好布料和棉花,她便去了粮铺,买了足够吃到正月末的白面、黑面和小米,还打了五斤菜籽油。
又转到杂货铺买了两个油灯,去集市买了些猪板油、土豆、萝卜等,也记得买了肉包子。
最后,李雪儿和金海叔拉着半牛车东西来到了铁匠铺。
师傅和顺子昨天便打造好了火炉,但不知道如何使用,看着打造好的火炉干着急,今早起来师徒俩便摆好桌椅等李雪儿来给他们讲解使用方法。
左等右等,终于将李雪儿给等来了,师徒俩激动地将李雪儿和金海叔让进铺子里坐下,顺子还勤快地倒了水。
“你们可来了,我们昨天便已将火炉打造完成,今早便等着你们了,快给我们讲讲如何使用这个火炉?”胡师傅着急地说道。
“不着急,你先让顺子去找一筐红土回来,再提半桶水,然后将红土和成粘稠状的泥,我们几个将火炉抬到里面院子里,我组装好,再给你们讲解。”
顺子听了李雪儿的话,没等胡师傅吩咐便跑去找土和泥了。
李雪儿和金海叔、胡师傅三人将火炉抬进院子,等将火筒也拿了进去之后,李雪儿便开始将火筒一截截套上去,边套边讲解道:“先将最短这截直管套到炉腔上的这个孔嘴上,然后直线管上套一个弯管,弯管的另一边朝上,接着将这根半边开了一条缝的直管套上去,如果烟囱直接穿过屋顶的话,直接在上面再套直管便可,若是要从房前或房后的墙穿过,便在直管上端再套一弯管,弯管另一端对着要穿过的墙,然后再套直管,一直到穿出墙面。”
顺子为了能听到李雪儿的讲解,找了土和水,便在他们边上一边和泥一边听。
李雪儿组装好火筒,摸了摸顺子和得泥,觉得稠度差不多便让顺子停止加水,和均匀后,李雪儿便开始在炉膛里抹泥,边抹边说道:“用这种稠度的泥在炉膛里从底部开始抹,抹的厚度上边缘与炉腔底孔边缘齐便可,下面与上面垂直,最终形成一个直筒。”说完,李雪儿继续抹,直到抹成直筒形,才继续说道:“你们看看,就是这种形状。”
“正常情况,应该抹好后,放置一两天,差不多将水分晾干后才可以使用,如此一来里面的泥不容易裂开,但今天是为了示范,我便先不考虑这个问题,等回去后我重新抹泥。”
李雪儿让顺子给她浇水,她把泥手洗干净后,又让顺子取来柴火,没想到顺子还拿来一些炭,其实李雪儿知道已经有煤炭烧,但价格高,只有有钱人家才烧得起。
李雪儿先点燃细树枝,烧起来后加几根破开的木柴,等燃烧旺盛,再放几块炭上去,然后将炉盖盖上,继续讲解:“这个炉盖也可以不盖,上面放上铁锅做饭,铁壶烧水都可以,如果锅底或壶底小,可以放一圈或两圈盖子,而中间的不盖。”
“还有这个火筒上开的缝隙中的小铁片起控制火势作用,抽出来越多,通向烟囱的烟火越大,木柴或炭的燃烧便也越快,房子内也越热,塞进去越多,则相反,但不能完全塞进去,若是全部关闭,烟无法从烟囱出去,便会从盖子溢出来,时间一长便会令屋里的人中毒,这个其实与屋内烧火盆时要适当地开着门窗是一样的道理。”
李雪儿歇了歇,又说道:“炉膛中格栅上的控制杆可以摇动格栅,帮助死灰从格栅流到炉膛底部的死灰室。”
讲解了一会,火炉里的炭已经燃烧充分,大家都感觉到了附近的热流。
胡师傅感觉这火炉既干净又暖和,还可以烧水做饭,比火盆实用太多,然而成本太高,普通百姓用不起,不过可以打造出来卖给有钱人家,只要好用,有钱人家并不会在乎这点钱。
胡师傅下定决心,便对李雪儿说道:“你这火炉确实比火盆好用,我和你商量一下,你能不能将你的图纸卖给我,我想打造几个试着卖一卖。”
李雪儿将火炉的好处说的如此详细,便是想将图纸卖给胡师傅,但她现在却改变了主意,便说道:“我可以帮你想办法让火炉大卖,但我不能将图纸卖给你,而是从中分成,提成方式便是您每卖出一个火炉,便支付给我一定数量的钱,我也不会多要,只要两成,你看如何?”
胡师傅认真想了想,觉得让他一下子拿钱来买图纸,若是李雪儿要价太高,他恐怕也拿不出那么多钱,若是卖出去再给她付钱,便会轻松许多。
拿定了主意,胡师傅便说道:“行,就按你说的办法来。你有什么让火炉大卖的方法?我需要如何做?”
“今天你让顺子给我找几个平时比较爱说闲话的妇女来便可,其他的你先不用管。”
顺子去找合适的人,李雪儿则和胡师傅商量妥当,找出纸笔,由李雪儿写了两份合约,写好之后,李雪儿又加了两条,一条为若李雪儿来打造,按成本价付款,但李雪儿不能任意打造,另一条为,李雪儿不能再与别人合作打造火炉。
合约写好,他们两人签字画押,各自拿了一份。
顺子找来了三位妇女,李雪儿附在她们耳朵上说了几句话,
又让她们看了看火炉的样子,便让她们离开了。
胡师傅不知道李雪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李雪儿不让他管他也便不再管。
因为下次赶集日还要用火炉做宣传,李雪儿只好将火炉留下来,等下次用完之后再拉回家。
最后,李雪儿又交待顺子重新给炉膛抹泥,然后让胡师傅在这两天再打造好一个火炉。
交待好之后,李雪儿叫上一直处于惊奇状态的金海叔赶着牛车往回走。
在回去的路上,金海叔向李雪儿问了许多关于火炉的问题,李雪儿耐心地一一做了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