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平三年，五月初十，春风和煦。
十四岁的许望春心情比春风还和煦，因为他在学堂的算学考试上拿了第二名！
被公主殿下挑中，可以跟着商会的账房先生学习如何记账算账，还会有机会跟着商会去外地长见识。
他回到家，欣喜地将这个消息说与家人听。
却被他爹兜头浇了一盆凉水。
“第二？谁是第一？”
许望春的好心情没了大半，嘟囔道：“第一是高月。”
“高月？那个跟着兄长生活的女娃子？”
“嗯，就是她。”
“你怎么还不如个女娃子！？”
他爹抬手往他后背上招呼了一巴掌，又怀疑道：“那女娃子不会作弊了吧？”
许望春被打得一愣，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反驳——
“她没有作弊，她的学业一直很好！爹，您不该这样说。”
他爹哼了一声，还是不大相信：“她一个女娃子能那样厉害？”
“女孩子为何就不能厉害？公主殿下本就像个神仙似的吗？”
“高月那女娃子能和公主殿下比？”
许老爹抬手拍在儿子后背上，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你怎么总帮女娃子说话， 你还是不是个男娃了。就你这样的，以后娶了媳妇，家里还不全是媳妇说了算！”
“这和男女没有关系，只和对错有关。高月没有作弊，我当然要帮她说话。”
而且……以后他若是娶了媳妇，一定大事小事都和媳妇商量，才不是他自己或者他媳妇一个人说了算。
先生说了，朋友、同窗、夫妻之间相处，最重要的就是互相尊重。
只是许望春年纪还小，这些话他都有些说不出口，只能在心里怼怼他爹。
他爹被他气了个倒仰，又说不出教训他的话来。
自从他上学堂后，他爹就有些说不过他了，气急了也只能抄起鞋底打他一顿。
不过打也不会打得太重，因为他读书识字后，宗族里若有什么事，族里长辈就会让他帮着写些什么。
这让他爹很有面子。
何况现在他又被殿下选中参与商会。
为了给他老爹一个台阶下，许望春机灵地道：“爹，殿下说跟在账房先生身边做学徒的时候，会发工钱。等儿子领了工钱，给您和娘还有妹妹买身新衣！”
许老爹一听这话，顿觉欣慰，甚至有些飘飘然，他儿子如此孝顺，第一第二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紧接着，孝顺儿子又道：“爹，您以后别再说什么女孩肯定不如男孩的话了——等妹妹再大些，也是要去上学做工的，您愿意让她被人如此议论吗？”
许老爹一愣，脸色莫名有些发红。
女娃不如男娃的想法在他脑子里根深蒂固，因为长久以来，男人才是家里的强劳力，是收入的主要来源。
可是如今高月那个女娃子能在算学考试上压他儿子一头，和他儿子一道被选进商会，日后也会拿一样的工钱。
既如此，他又凭什么，还能继续认为女娃不如男娃呢？
许老爹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
许望春没有再多说，他认为他爹需要时间想一想。
也许等妹妹长大，开始上学做工，他爹就会彻底明白了。
…………
“哥哥，算学考试我拿了第一！我真的要给殿下做账房先生啦！”
高云下工回到家，听到这个好消息，高兴得灵魂出窍。
他第一反应是拉着妹妹，给父母的灵位上香。
拜过父母，妹妹又说：“之后可能还会跟着商会去外地——殿下说这叫实习。”
闻言，高云的三魂六魄回来了一半，“你一个女孩子要出远门？”
高月顿时皱起小脸：“哥哥是觉得女孩子不可以抛头露面嘛？”
“当然不是，我只是担心你！毕竟你从小到大就没离开过我的身边。”
高月听哥哥这样说，才笑起来，挽着哥哥的胳膊撒娇。
“当初哥哥说要投军去打山蛮的时候，我也很不放心，可我还是让哥哥去了。因为我知道哥哥做的是对的。”
“所以将心比心，哥哥便是再担心我，也不会拦着我的，对不对？”
高云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他只是觉得妹妹长大了，有自己的主见了。
他既高兴又有种淡淡的失落。
“哥哥别揪着眉头啦！该为我高兴才是，等我出去了，我会把我所见所学的都记下来，说给哥哥听。这样也算是哥哥陪着我一块出去啦！”
“就你鬼灵精！”
高云捏捏妹妹的小脸，笑着叹了一声气，“说到底，哥哥还是为你骄傲！我妹妹可真棒呀！”
…………
以佟钱为首的固定商队基本成形，现在楚襄每月都会亲自查看销售和收益记录，可等摊子越来越大，她未必能面面俱到。
一个制度规范、分工明确、能顺畅运行的商会是必须要早日建立起来的。
而加入商会，也是商人们能够经销瓷器与各种纸张的前提条件。
永宁的商人当然知道跟着谁才有饭吃，纷纷响应。
之后，楚襄又通过考试选拔的方式，在学堂里挑了五个擅长算学的学生，作为“会计”后备军来培养。
她需要人手负责账目管理。
于是南烛刚从陌山牧场回来，跟前就被塞了五个求知若渴的少年少女。
忙完这些后，楚襄带着负雪和护卫离开了永宁。
她研究了许久，敲定了下一块地图——奚族的东北边。
那里还是山高林密、人烟稀少的状态。
只有少量的奚族、莫族部落在那里生存活动。
追根溯源的话，奚族与莫族的祖先其实是同一拨人，后来因为天灾、迁徙、繁衍等原因，慢慢分化成了两个族群。
但由于一脉相承的血缘关系，两个族群总是比邻而居，关系甚好。
与奚族相同的是，莫族部落也还处于原始社会末期，彼此之间没有形成联盟，甚至还没有发展出“阶级”这个概念。
也就是说，在这些部落里，人和人之间，是平等的。
中原那些贵族剥削奴隶、平民的事情，对他们而言，难以想象。
历史上，沃木延南下后，这些部落为了躲避战乱，便继续往北。
再后来，朝代不断更迭，他们又重新南下，部落之间这才形成联盟，继而建立了一个小国家。
楚襄为什么选择去这里？因为史料说他们养猪。
“其人以射猎为业，多猪牛，富裕者有数百头，食其肉而衣其皮。”
另外此地林业发达，麝香、人参等名贵中药材应有尽有。
其余的矿场资源就不必说了，反正是宝藏之地。
楚襄无意打扰莫族部落平和的生活，也不强求什么民族融合，她只是希望与此地做个交易。
大燕贸易，实际上主要就是粮、盐、布、铁、畜这五种大宗商品。
前四种她都不缺，就差畜了。
她需要大量的、稳定的肉食来源。
这是从根本上改善军民身体素质的必要条件。
不过在去北边之前，楚襄稍微拐了个弯，绕去了陌山西南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