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早就有了异心。
若不是霍家祖训压在头顶；
若不是为了不让战火弥漫，荼毒黎民百姓；
若不是老将军一再叮嘱不要为了一己荣辱，妄动干戈——当初新帝鸟尽弓藏之时，少主就要揭竿而起了。
现在九公主来了，一个曾经受尽宠爱，如今却被放逐的公主，同样心有不甘。
这两个人凑一起去，能达成什么共识？
当然是造反的共识啊。
霍岩叹了口气，说：“从少主那日兴冲冲地回来给闻志用下毒，又伪造信件，属下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对，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就算殿下不提，我也不可能一辈子就这样忍下去。”
霍浔心里压了一道隐忍的旧疤，今日疤痕被掀开，不再是鲜血淋漓的模样。
他只觉胸中一片开阔，如同雨后的晴空万里。
“我知道此事大逆不道，你们若是不愿……”
霍岩连忙道：“少主，我的命是霍家救的，由霍家抚养长大，无论少主要做什么，霍岩都会誓死相随。”
而霍安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他一点惊惶都没有，反而迅速兴奋起来。
“太好了！老子早就看那个狗皇帝和沈老狗不顺眼了！咱们什么时候杀回去！”
“……你先把闻志用看好了再说，别让他死了。”
知会了两个心腹之后，剩下的旧部，霍浔没有直言。
时日久了，他们自然而然就会明白的。
隔日，霍浔再度进城，领了霍停霍璃兄妹俩进公主府。
柴云已先一步在府中等着了。
他一早接到殿下召见的命令，心中就有些忐忑，心想自己最近挺乖的，也没打架惹事啊，殿下找他干嘛。
现在见霍家三位也来了，只觉乌云罩顶。
霍家三个人里头，有两个都是他的克星，他恨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他还是仰起头，露出一个“乖巧”的笑来：“霍哥。”
目光一挪，挪到旁边笑盈盈看他的霍璃，又飞速移开。
他目不斜视地凑到霍停身边，才觉得找到了“归宿。”
“你怎么也来了？你知道今日殿下唤我们为了何事吗？”
霍停摇头：“不知道呀。你也别担心，你最近又没干坏事，安心等殿下来就是。”
很快，楚襄就出现在了前厅。
她也没耽搁，径直将请奚族帮忙开矿的事情告知了柴云。
柴云一听，顿时松了口气，原来不是要训他啊！
他开心起来，很是臭屁地扬了扬下巴。
“嘿，我就知道早晚有我的用武之地！等着吧，这一趟回去，我必然向殿下和霍哥证明，我柴云可不是混吃混喝之辈！”
“殿下所命之事，柴云一定完成得漂漂亮亮，绝不令殿下失望。”
楚襄：“……”
年纪不大，吹起牛来倒是一点不虚。
霍浔在一旁冷眼瞧着，然后伸手在张牙舞爪的柴云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
“站好，说正事时不许嘻嘻哈哈。此次殿下会派些人与你一同回乡，霍停也会与你同去。”
柴云一听这话，顿时翻了个白眼，不满道，“干嘛？殿下与霍哥不相信我，找人盯着我？”
他话音落下，后脑勺又挨了霍浔一巴掌。
“是因为殿下拨了些粮食衣物出来让你带去作为见面礼。这一路不算近，当然要派些人护送。”
柴云一顿，“谢殿下”三个字在嘴里转了一圈，最后说出口却是，“殿下想收买我族人心啊？”
这小破孩正是叛逆的年纪，讲话一贯带点阴阳怪气的味道。
楚襄一时拿不准他心里的真实想法，便斟酌道：
“本宫并无恶意，只是觉得多个朋友比多个敌人好。”
柴云扯扯嘴角，似是自嘲，低声喃喃：“一个朝不保夕的穷苦部落也能当殿下的朋友吗？”
他说得模糊，楚襄没太听清，“你嘀咕什么呢？”
“没什么。”
柴云抬起头来，深邃的眉眼之间少了点少年桀骜，多了些赤诚。
“如果殿下真心愿意接纳他们，他们一定会来的，毕竟那里实在是太穷了啊。”
赤诚的语气到最后拐了个弯，还是化作了少年惯有的吊儿郎当。
少年笑了笑，转头搭上一直站在他身边的霍停。
“话说回来，殿下与霍哥干嘛还让这小子跟着我去啊，他不用留在辽东训练吗？”
霍停登时用手肘一捣柴云的胸膛，“谁是这小子？你可别忘了，你当初输给我时，可是拜了我做大哥的。”
柴云倒是不在意大哥小弟什么的，“行，大哥！那您老人家为何跟我一起回乡啊？”
“你不是老吹牛说，你的族人身高体壮，能一拳打我十个吗？我想亲自去领教领教。”
柴云：“……你这是活脱脱地找打啊，到时候真挨了打，我可不帮你。”
“谁要你帮。”
两个少年插科打诨，你来我往。
一旁的霍璃羡慕地看了会儿，不由得向公主殿下祈求。
“殿下，霍璃可以跟着一起去吗？”
不待楚襄发话，柴云先跳脚反对，“你去做什么，那里可比永宁冷多了。就你这弱鸡样儿，一阵风就能把你给吹病喽，你可别给我们找麻烦了。”
“我就是病了，也可以自己治好。”
霍璃皱起小脸，“是你说你的家乡有很漂亮的小狐狸，你的族人还会拿着角弓，到处捕白貂，我想去看看。”
最重要的是，寻春师父说，那里有很多名贵的中草药。
苍术、升麻、海金砂、北龙胆草、关黄柏……她若是带些回来，师父一定很高兴。
楚襄心想，小姑娘出去看看也没什么不好的，便点头道：“想去就去。”
霍璃一下子喜笑颜开，“谢殿下！”
柴云挠了挠头，还想再说些什么，瞧见霍璃笑得那么开心，他又把话给吞了回去。
而霍璃还挑衅般地看着他，颇有些“看，你反对有什么用，殿下允许我去我便能去”的得意。
柴云一贯扛不住她带着笑意的眼神，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楚襄看看小姑娘，再看看别扭的少年。
腹黑聪慧小少女、口是心非小少年什么的是不是有点好磕啊？
就是辈分好像有点乱。
她往霍浔身旁靠了靠，低声问他：“你怎么让柴云管你叫霍哥啊？”
霍浔：“……”
他比柴云也大不了几岁啊，叫哥有什么问题吗？
“柴云管你叫哥，霍璃管你叫小叔，柴云又和霍停称兄道弟，不觉得辈分有点乱吗？”
霍浔：“……殿下在乎这个做什么？”
“……”
算了，就当无事发生好了。
找不到“知己”的楚襄板起脸，摊开舆图，召唤柴云霍停过来一同规划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