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的清晨,一辆青天油布马车低调地从兆京云兴街驶过,傅晟泽为了不打草惊蛇,特意向着皇宫侧门方向而去。
验明身份后,朱漆大门轰然打开,一队禁军整齐划一地站在大门两侧,为首的禁卫军统领张伟上前等候。待车帘掀起,沈芸梦沉静秀美的脸出现在张伟眼前,只见她走下马车,向他客气地说道:“皇上在宫外受了伤,行动不便,劳烦张大人将皇上抱出来。”
张伟听到傅晟泽受了伤十分狐疑,但他不敢多问,忙探进马车里,说了一句“皇上,冒犯了。”便将裹在厚重貂毛斗篷里的傅晟泽小心翼翼地抱了出来。
他偷偷地垂眸看去,傅晟泽面色蜡黄,虽睁着眼睛,但毫无神采,给人有气无力的感觉。而且如今才将将立秋,远不到用斗篷的时候,傅晟泽竟然还裹着那么厚的斗篷…
“张大人在看什么?皇上受伤了不能吹风,请快将皇上报到龙辇上去。”
沈芸梦在他身后突然一声催促,将张伟吓了一跳,连忙将傅晟泽抱进一旁准备好的龙辇上。徐泰催促着宫里的太监,驾着龙辇快步向永兴宫赶,一面又派人去请太医院院使陆鸿煊。
待他们走远,张伟才慢慢蹭到还在指挥着太监宫女收拾东西的沈芸梦身边,讨好地笑着低声打听,“沈女官啊,咱们皇上怎么会受伤呢?伤的严重吗?”
沈芸梦作出一幅忧心忡忡的表情,叹了一口气道:“皇上第一次微服出行,谁知竟碰上伊兰国的奸细刺杀。伤的倒是不重,但却受惊不小,一直躺了半个月还不见起色呢。”
“奸细刺杀?”张伟惊讶地低喃了一句,想来这事情一定不简单,要立刻向太后禀报。
沈芸梦似乎想起什么,提醒道:“此事事关重大,拜托张大人不要将这件事说出去,也不要告诉太后,皇上不想让太后担心。”
张伟嘿嘿笑着连连摆手,“当然不能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沈女官放心吧。”
沈芸梦微笑点头,“多谢张大人了。”话毕,带领着太监宫女向内帑库而去。眼角余光瞥见张伟侧头跟身边一个小禁卫耳语了什么,小禁卫点头称是,小跑着向太后的寿宁宫方向而去。沈芸梦见此弯唇一笑。
=====================================
回到永兴宫,傅晟泽早就将那厚斗篷扔在了龙榻边上,大热天的要配合演戏裹着这么厚的东西,真是将他热出一身汗。几名宫女立在他身边不住地扇风。
还没等他凉快下来,沈芸梦就回到了永兴宫向他禀报道:“正如陛下所料,张伟已经派人去通知太后了。”
傅晟泽得意地笑笑,“那个家伙两面三刀,朕早就知道他是太后的人了。”
徐泰劝道:“陛下还是先躺好,一会儿陆太医就到了。”
话音刚落,门外的太监便尖声通报道:“太医院院使陆鸿煊到!”
傅晟泽却没有躺下,而是随性地坐在龙榻边,看着陆鸿煊颔首恭谨地行至他面前,掀袍屈膝一拜,“臣,参见皇上!”
“唔,起吧。”傅晟泽应了一声。陆鸿煊起身,见他虽面色不太好,但神清气爽,不像是受伤不起的样子,“陛下哪里受了伤?”
傅晟泽摆摆手,“一点小伤已经好了。”他顿了顿,又道:“不过,朕要你对外宣称,朕虽伤的不重,但却受了很大的惊吓,上不了朝了,只能卧床休养。连太后问你你都要这样说,明白了吗?”
陆鸿煊明显一怔,低着头缓缓才开口,“臣……明白。”
少顷,太后听到消息也立即从寿宁宫赶了过来,此时永兴宫里的一干人等早已做好准备,迎接太后的到来。
因此,当太后形色匆匆踏进永兴宫寝宫时,看到的就是傅晟泽躺在宽大的龙榻上,面色青灰、虚弱无力的模样。
太后大惊失色,“我的皇儿啊!你这是怎么了!”太后心疼地扑上前去。虽说太后不想让傅晟泽掌权,但毕竟是自己的骨肉,受伤得病她还是十分担心的。
傅晟泽强撑着奋力起身,捂着嘴咳嗽了几声,嗓音沙哑道:“恕皇儿无礼,不能给母后行礼了。”
“你这是什么话?快躺好。”太后扶住他让他躺好,徐泰搬来雕花木椅让太后坐好,随后太后怜惜心疼地问,“怎么受的伤?严不严重?”
傅晟泽闻言先是一愣,之后轻叹一声,“张伟那家伙,朕吩咐过不让他告诉您的。”
“你不用责怪张伟,他也是担心你的安危。出了这么大的事你竟然还想瞒哀家,你可是皇帝,你的安危关系到大夏的安危。”
“皇儿只是不想让您担心。”
“哀家怎么能不担心呢?皇帝的伤到底如何?重不重?”太后向陆鸿煊问道。
“回太后,皇上只受了些皮肉伤,并无大碍,但却受惊不小,需要卧床静养一段时间。”陆鸿煊垂首按照傅晟泽的意思答道。
“把太医院最好的滋补药材全都给皇上,务必要让皇上早日康复,国不可一日无君。”
傅晟泽顺势委托道:“皇儿卧床这段时日,就劳烦母后代为监国,执掌国政了。”
太后心中溢出一丝欣喜,但很快被她压了下去,轻咳一声,侧头眼风凌厉地扫向沈芸梦和徐泰,“你们是怎么伺候皇上的?”
二人见状“扑通”一声齐齐下跪,“臣等无能,甘愿受罚,但请太后应允臣等伺候到皇上康复!”
傅晟泽急急起身,“母后,不怪他们,他们护驾有功。”顿了顿眼波流转,露出一抹冷辣,“要怪就怪伊兰奸细奸诈,还有那个将朕行踪告知伊兰奸细的人。”
“伊兰奸细?”太后瞬间便想到了一直与郑家作对的霍振云,“北疆不是由霍家镇守的吗?怎会让伊兰国的奸细潜进我大夏?哀家看霍家在北疆逍遥久了,竟然敢跟伊兰人做起朋友了。”
太后此言暗指与伊兰勾结的人是霍振云,傅晟泽自然听出来了,却澹定地摇了摇头,“不可能是他。霍振云镇守北疆,若伊兰国出事,朕第一个就要追究他的失职,所以他不敢。这件事还望母后暗中调查,那内奸必会露出马脚。”
太后见傅晟泽如此笃定,也不好继续咬定霍振云,只好放缓了语声道:“哀家明白了。你好好养着身子,别让哀家操心了。”
傅晟泽微微欠身,“是,母后。您也保重凤体,来日方长。”
太后走后,傅晟泽才吩咐沈芸梦和徐泰起身,又对沈芸梦道:“这一个月辛苦你了,今日回府给沈大人报个平安吧。明日休息一日,后天再来述职。”
沈芸梦深深福身,“多谢皇上。”
======================================
出了永兴宫,沈芸梦故意放慢了脚步,等着后方的陆鸿煊渐渐走近。
“鸿煊哥哥,在宫里当差可还习惯?”沈芸梦与陆鸿煊并肩走在宫里的甬道上,像儿时那般亲昵的问好。
陆鸿煊疏朗一笑,温润的眉目间多了几分轻松和暖意,“总归是治病救人,我在哪里都一样。”
沈芸梦淡淡一笑,望着太后一行人远去的方向,“可宫中总归是人心复杂,有病的被说成没病,没病的却要说成有病。想必你也会缕缕为此焦心吧。”
陆鸿煊微微颔首,唇间溢出一丝几不可闻的轻叹,“尽管如此,我一个小小太医,只有听命的份。”
“听命是对的,但更重要的是看清该听谁的命。”
陆鸿煊哑然地望着她,半晌苦笑道:“微臣当然是谨遵皇上圣命了。”顿了顿,又促狭地睨了她一眼,“况且,从小到大你很少犯错,直觉告诉我,跟你站在一起绝不会错。”
沈芸梦噗嗤笑了出来,嗔怪道:“就会笑话我。”又见陆鸿煊是向岫英宫的方向而去,便问:“对了,你是要去岫英宫为英妃诊脉吗?”
陆鸿煊抿唇一笑,点点头。沈芸梦跟着他的步伐,“许久未见英妃娘娘了,我也去岫英宫给英妃娘娘请安吧。”
到了岫英宫外,贴身侍女轻寒向霍兰瑛通报之后,便引着他们进入寝殿。
“娘娘,陆太医来为您请平安脉了。沈女官也来给您请安。”
霍兰瑛正坐在窗边将刚从御花园采来的木芙蓉修剪后插入珐琅粉彩玉净瓶中,听闻陆鸿煊来了,回首一笑,不经意间露出期盼欣喜的神情,衬得她整张脸都仿佛萦绕着肆意盎然的明光。落在沈芸梦眼里,竟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霍兰瑛站起身正要迎上去,忽见陆鸿煊身后跟着的沈芸梦,面上少女般的愉悦立时淡了下去,转为惊喜连连,“芸梦回来了!”
沈芸梦和陆鸿煊都走上前去依礼一拜,霍兰瑛唤了他们起身,命轻寒麝月为他们赐坐,又沏上一壶新进的金骏眉与他们品尝。
沈芸梦谢过后,细细地看了看她。小产之后苍白虚弱的气色一扫而光,如今的霍兰瑛娥眉淡扫,面颊红润,眼眸中流转着如晨曦露珠般晶莹的光亮。
沈芸梦这才放下心来,笑着道:“娘娘的气色比起之前红润了许多,陆太医医术真是高明。”她挑了挑远山黛眉,向陆鸿煊说,“陆太医给娘娘开了什么药才能让娘娘调理地如此之好,你写一张方子给我,我也去多喝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