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公子的话我一定带到。”沈芸梦顿了顿,敛起笑容冷声道:“还有,请您以后三思而后行,傅晟泽死了对您目前没有任何益处。”
方禹辰暗自一惊,从前她一直对傅晟泽尊重有佳,今日竟然直呼傅晟泽的名讳。这一变化让方禹辰忽然感觉眼前的她,不再是他认识的那个温婉娴静如莲花的少女,而变得犀利冷酷了。原来她对傅晟泽也不是那么衷心敬畏。
“沈姑娘错怪我了,这次的事纯属意外……”
“纯属意外?”沈芸梦猛地望向他,目光一瞬间变得锐利老辣,仿佛能穿透任何皮囊直刺人心,“您敢保证这两件事中您没有任何参与?公子,这里只有我们两人,您不必对我说这种话。”
方禹辰静默了两秒,清遽优雅的侧颜被长发遮住,无从分辨他此时所想,忽然朗声大笑,“哈哈哈,芸梦真是冰雪聪明。我明白你在担心什么,我只是想让他受点罪。”
方禹辰转过身向她又迈近一步,轻轻握住她的一双柔荑,低下头留恋地望着她,低声感慨,“此次一别,又不知何时能再见了。”
沈芸梦略一蹙眉,手腕微转不着痕迹地抽回了手,仿若什么都没发生般平静地笑笑,“只要我们平安康健地活着,必有再见的一日。”
方禹辰的手一下子空了,尴尬地晾在半空。夕阳剪出她们的侧影,两人离得如此之近,仿佛只要他再倾一点点,二人的侧影便能融合在一起。可这一刻,他却觉得他们离得那么远,远到这一生都不可能再见面了。
末了云淡风轻地一笑,放下手促狭道:“我看得出来傅晟泽对你很上心,但他跟我一样,都无法得到你。”
沈芸梦未料到他会忽然说起这个,略略窘迫,并未接话。方禹辰又道:“你拒绝我之后我才看清,你虽看起来温柔恭顺,但却不是甘于受人摆布之人。你非池中之物,自然不甘被别人驯服。我想你以后必不止是女官或宠妃,我只求到那时,你不要忘了我们曾经的情分。”
沈芸梦未必不懂他所指的事,仍装作懵懂谦逊的样子,“我只求平平安安地过完一生,哪还敢企盼当宠妃呢?不过,我会记得公子您的情谊,也请您多多保重,一路平安。”
方禹辰含笑向她微微点头,两个知己交流就是这么简单,只需一个眼神便能明白对方的心。
沈芸梦陪着他走到马车旁,方禹辰最后道:“送人千里终须一别,那么芸梦,我走了。今后的路,你要多加小心。来日方长,需要我的时候我必会相助!”话毕,他坐上马车,再次整装出发。这一次,他没有回头看,因为他的未来,在前方。
沈芸梦望着逐渐消失在夕阳尽头的马车,心里荡起一丝微妙的涟漪,喉咙里也感觉到微微苦涩。她的影子被拉的很长,孤单地立在桥边,良久,才转身利落地重新上马,大喊一声“驾”,一骑绝尘向相反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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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晟泽已能够下床走动了。待沈芸梦回到酒楼,一进门他便露出了释然的笑容,“你终于回来了。”
沈芸梦难得娇嗔道:“怎么?皇上以为我会跟着公子辰走,不回来了吗?”
“那倒不是,”傅晟泽在徐泰的搀扶下坐起了身,宠溺地笑道:“我怕他把你掳走。”
为方禹辰送行是沈芸梦自己提出来的,一来是代傅晟泽以免失了礼仪,二来便是她自己有些话要对方禹辰说。没想到傅晟泽竟允了她,他也是想探探她的忠诚度吧。
为以防万一,傅晟泽定会派一个神影卫跟着她。好在她特意选了桥上会面,桥周围没有茂密的大树,神影卫只能藏在桥下,又有哗哗的流水声和风声,神影卫不一定能听清他们的话。
沈芸梦恬然轻笑,“皇上多虑了,臣女既然拒绝了他,就不会跟他走。就算他将我掳走,我也会一死尽忠。”
傅晟泽赞赏地点点头,又问,“他说什么了吗?”
“公子辰说他招待不周令您受惊了,让我代他向您说一声抱歉。”
“哈,”傅晟泽轻蔑地笑了一声,眼里射出毒冷的光,“他的招待可真是太‘不周’了,差点两次要了朕的命!”
徐泰见状赶紧端起一碗牛奶蜜瓜露递了过去,“皇上息怒,太医说了您切忌动气。那公子辰已经走了,您不必再为他动怒。”
傅晟泽眯起眼眸,如一匹伺机而动的恶狼,透出森森绿光,“他的皇位还不是朕给他的!朕既然能给他,也能从他手里夺走!”他抬手挡了一下甜饮,“先不喝了,朕想走一走。”
见傅晟泽站了起来,沈芸梦忙收回心神关切地上前扶他,“皇上大病初愈,怎么能下床呢?多躺一会儿吧!”
傅晟泽不在意地笑笑,“我都躺了三日了,再躺下去腿都要僵了。你们陪我出去走走吧。”
徐泰在一旁补充道,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眼角和嘴角的纹路让他看起来颇为忠厚老实,“李太医也说了,皇上身体硬朗,这点毒不打紧。可以多出去走走透透气,只要饮食上多清淡就好。”
沈芸梦望了一眼窗外,夜幕已降临,街道上亮起百家灯火,点点霓虹灯绘出青州成的繁华热闹,夜景确实美。可是……
“皇上,今日太阳已经落山了,夜路昏暗难走,皇上还是明日再出门吧。”
傅晟泽想了想,戏谑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前两次我都没有听你的劝告,让自己吃了不少苦,看来以后要多多听听你的意见了。”
沈芸梦受宠若惊,“臣女不敢。臣女只敢进谏,最终决定的还是皇上您啊。”
傅晟泽听了她的话,抬手轻轻抚上她的发顶,看着她垂眸羞赧无措的模样,真的很想将她搂进怀里,无奈徐泰还在旁边。他头一次觉得官宦这么碍眼。
“徐泰,朕让你在青州城租一栋宅子的事你办的如何了?”
徐泰毕恭毕敬回道:“回皇上,奴才已经租到了一栋两进院的宅子。这宅子是一位陈姓富商在青州的宅院,如今他们不在青州,便将宅子租了出去。宅子里家具物品都是现成的,就在城中心,离观光地都不远,非常方便。皇上明日就能下榻。”
“嗯,那么伺候的仆人找好了吗?”
“招仆人的告示已经贴出去了,相信明日就会有人前来应征。”
傅晟泽满意笑道:“很好,徐公公办事让朕放心。回宫后朕一定好好赏你。”他心情甚好,中气十足道:“明日便能出门游玩了!”
沈芸梦眉眼弯弯,兴奋地笑着,心中却连连摇头,这傅晟泽放着朝政不管,玩心太重,看来就算夺回了权利,也还是难以坐稳皇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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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徐泰便先行去到租住陈宅挑选前来应征的仆人。沈芸梦则伺候傅晟泽起身,简单收拾了些物品。因宅院在青州城中心,距他们住的酒楼不远,傅晟泽便弃了马车,在沈芸梦的陪同下闲庭信步向陈宅而去。
一路上阳光明媚和煦,碧空万里,偶尔一阵清风吹过,带来惬意的凉爽。主街大小商铺琳琅满目,百姓安居乐业,有歌女坐在花船上优雅弹奏着琵琶或古琴,绿水淼淼,歌声莺莺绕梁不绝,一派繁盛康乐、欣欣向荣之象。
傅晟泽欣慰地笑着,轻摇玉扇不禁感叹道:“我夏国真是国富民强,不愧是三国中最强大的国家!”
沈芸梦也发自肺腑地赞叹,“是啊公子,我们夏国能有今日的辉煌强大,都是皇上、先皇,和历代太祖太宗的功劳啊。”
傅晟泽心情大好,抬首仰望天空,“难怪父皇在世时钟爱出宫微服私访,尤其爱流连临澄江的东南三州。此次出行,感受这宫外高远广阔的天与地,亲身体差民风民情,真是此生最大乐事!”
“是啊公子,”沈芸梦娇俏一笑,搀扶着他徐徐逛着,“听闻青州八景是来青州必逛的。云栖竹径,满陇桂雨,九溪烟树,玉皇飞龙,宝石流霞,湖滨晴雨,三台云水,北街寻梦,公子可一个都不能漏掉。我们做奴才的也能沾光了。”
傅晟泽望着她娇艳明丽的笑脸,侧头轻轻在她耳边说,“若是没有你陪伴同游,这美景可要大打折扣了。”
沈芸梦心头微微一动,只低下头含羞浅浅一笑,傅晟泽见此更是朗声舒爽地大笑出来。
一路且行且笑来到了陈宅门外,陈宅虽在城中心,宅门却开在旁街上,也算闹中取静。高高的红漆宅院门向外敞开着,台阶上已被打扫得纤尘不染,门前一对石狮子威风凛凛。
傅晟泽抿着满意的笑容正准备走进去,忽然听门里一阵喧闹的哭喊声响起,有男有女有孩子。傅晟泽和沈芸梦都不知发生了何时,相视一眼一同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