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包子铺离着自家并不远,马车很快便到了。总算能不和柳忠挤在一处,崔俊心情便好了不少。又见店子外排着长长的队伍,听着一个个铜钱入账的声音,崔俊便更美了。
“吸吸……”柳忠吸着鼻子,闻着空气中飘来的生煎包子香味道:“少爷,老头子觉得肚子有些饿……”
崔俊刚刚美起来的心情瞬间又不美了,对着柳忠没好气道:“要吃便去找徐妈妈要。”
“诶诶诶,谢谢少爷的赏!”柳忠一副谄媚相地跑去找徐妈妈要生煎包子。
“你妹的,饿死鬼投胎哇?”崔俊看着柳忠一下便要了二十多个生煎包子,捧在手里大快朵颐,心里就在滴血。
这才刚吃了两大碗阳春面的柳忠,这会儿又要了二十多个生煎包子,也不怕撑死。
摇头入内,与徐妈妈等人打了个招呼,崔俊便要进后屋去做老三样。
“这位小友请留步,敢问你可是店子的主家?”有人在崔俊身后出声相问。
崔俊闻言回头,见是一老者在问,便点头应是:“正是小子开得店,不知老丈找我有何事?”
眼前的老者给崔俊有些熟悉的感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小友,前几日我们在胡人食肆见过。当日回去我便与我家主子说了与你相遇之事。今日我家主人特来寻你,可否一叙?”老者说罢给崔俊行了一礼。
崔俊眉头皱了皱,想起了这老者正是与自己在西市胡人食肆内有过一面之缘的老头。但是两人只是萍水相逢,与他主人更是没半点交集,现在为何要与自己见面?
眼见崔俊犹豫不答,那老者立时又道:“我家主人爱好诗词,听小友当日作得半阙诗,便要老朽来寻,好不容易今天见着了小友,还请千万赏光一见。”
老者说罢一揖到底,久久不起。
崔俊连忙去扶连声道:“老丈不可行此大礼,可要折我寿了。”
但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任凭崔俊如何使力,老者依旧保持作揖的动作,纹丝不动,
“少爷,还是去见见吧,免得惹祸。”柳忠不知何时出现在崔俊身边,面色凝重。
“行行行,请老丈起身,前头带路便是。”崔俊无奈,遇上这般的情况,他还真应付不来。老者在前引路,直往斜对面的一家酒肆而去。
这酒肆在长安城显得有些简陋,青砖黛瓦,纸糊的木格窗棱。入得里面,直上二楼。
“这位小友,这边请。”老者带着崔俊与柳忠来到二楼一间单间内。
推门而入,崔俊便见到一名着紫衣的中年人,正在窗边案前坐着,品尝着自己做的生煎包子。
“主子,小友来了。”那老者禀报一声,站于一旁。
“来来,坐这边。”紫袍中年人指指案几另一边,又夹起一个生煎包子道:“这东西真是稀奇,一样的肉和面,用些个猪油炸了便如此的好吃。”
“你是何人?请我来此,莫非只是为了与我谈这吃食?”崔俊没过去坐,而是环手抱于胸前斜斜靠门而立。
“吃食便是吃食,再好吃的东西入了肚,最后也只是一坨子废物罢了。”紫袍中年人笑道:“与你聊吃食只不过想找个话题起个头而已。”
崔俊嗤笑一声道:“我可开着店子呢,浪费不得许多时间。有啥话阁下直说便是,不必拐弯抹角。”
“哈哈哈……”紫袍中年人笑道:“好个直性子的少年。我且问你一事,崔漕运被罢了官,你怎么还这么嚣张?清河崔氏的名头可没这么好用。”
“我家的事与你何干?你若是想夺我家生煎包子的生意,我可不会奉上。本少爷嚣张吗?我可一点不觉得。”
“你这娃娃真是生了张利嘴。我对你家的生煎包子只爱吃,却从没生过夺取的心思。”紫袍男子说着对身旁的老者使了个眼色。
老者会意,身子微躬道:“小友,这几日间崔漕运的事儿早就在长安传开了。百姓都说崔漕运是因为求着皇上多运些粮食来救济逃难的百姓,才被皇上贬了官。我家主子也是个好义之人,所以才急着叫我找小友一见。”
崔俊看看眼前的老者微微点头。老者的话把这事情的因果给圆了,逻辑上无错。
“这事和你们说的差不多。”崔俊走到紫袍男人面前坐下道:“这事儿也怪我爹太耿直,在长塘上公开一说便得罪了当朝的好几位大佬,连带着那些个封疆大吏也得罪了。皇帝老爷天天在宫里也不可能出来了解民情。这也怪不得皇帝,毕竟朝堂之上一团和气,谁会不喜欢呢?”
“难说。”紫袍男子摆摆手道:“我可听朝里当官的朋友说过,皇帝老爷经常会出来呢。”
“那又怎样?”崔俊不屑道:“他就算出来,会去哪里?会去贫民窟吗?会去流民聚集地吗?就算会去,他身边的那些个马屁精不早早就把那地方给清了,营造太平盛世的景象?要我说,皇帝就是个睁眼瞎,流民都开始卖儿卖女了,他还不运粮北上,等到那些官员实在瞒不下去报了再请,不知要饿死多少人呢,那可全是人命!大唐子民的人命!”
“小友可莫要胡说,长安虽有流民,也不止于此吧?”那老者皱眉道。
“我可没胡说,我在强前两天就买了一个小丫鬟,他家就是从北边逃难来的。”崔俊叹口气道:“人在做、天在看,一到秋天,那皇帝老爷就该头痛了。”
“你怎如此肯定入秋便有大灾?”紫袍男子身子前倾一脸严肃。
“我新买的小丫头说,今年春季她们那边便缺水,然后便起了蝗灾。那些个地方大员根本没有治理之策,只能天天烧香求老天爷保佑。这玩意一旦没了绿植可以食用便会迁徙,南方必是它们的主要迁徙目标。算算时间,入秋之后,蝗灾便要到长安喽。”
紫袍男人闻言沉默,他不能判断崔俊所言之事是真是假,但是一旦发生蝗灾,那可绝对是大灾。因为此时的蝗灾被归为天罚,是神明对于人间的惩罚。不管是百姓还是官员,见了蝗虫还真就只得烧香祈祷,不敢伤害。而且,他根本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避免蝗灾。
“若是有啥法子能消了这蝗灾就好了,那可是天大的无良功德啊。”紫袍男人叹口气,心情极为不好。
“这有何难?”崔俊不屑道:“蝗虫说到底只是小虫子而已,灭它的法子多得是。”
“你快与我说说!若是真有法子治得了蝗虫,你于大唐可是功德无量,说不得要被后世载入史册的!”紫袍中年人豁地站起,就要给崔俊行礼。
“你激动个啥?你又不是菩萨,没必要这么激动吧?”崔俊不屑道:“我这法子可不说与旁人听,要是蝗灾现在就被治了,我爹咋办?让他跟着我卖生煎包子?”
“你……”紫袍中年人并指指着崔俊,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小友,要是我家主子有办法能让崔漕运马上官复原职呢?”那老仆又来打圆场。
“他?就凭他?”崔俊同样并指指向紫袍男人道:“他谁啊?说官复原职就官复原职的,他是皇帝老爷吗?”
崔俊话毕,却见面前的主仆二人面面相觑,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稍待,还是那个个老仆反应过来道:“小友莫要胡说,这话要是传出去,那可是造反的罪名。我家主子姓黄,但绝不是是么皇帝。”
“我也认得朝中诸多大员,某家原为崔大人奔走,让其官复原职。只是到时候,你可要把那治黄虫的法子说出来!”自称姓黄的紫袍中年人言毕,伸手于崔俊面前。
“啪!”崔俊抬手与之一击掌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当下,黄姓中年人便急匆匆告辞离开,崔俊也带着柳忠回小店。
“哎~亏了亏了。”崔俊在回去的路上叹声。
“少爷,什么东西亏了?”柳忠在旁问道。
“原本想着入秋自己个靠着蝗虫赚一大笔的,现下这生意却是要分给那姓黄的做了。”崔俊叹着气。
“少爷,这蝗虫古来便是祸害,只会吃光庄稼的害虫,怎得还能赚钱?”柳忠追问,眼中有些许精光露出。
“老柳啊,这世上没有不可做的生意,只是会的人少罢了。”崔俊摇摇头道:“这生意等到时候你便知道了,现下且某要太过关心才好。”
柳忠闻言,心中便是咯噔一下。这崔俊虽只是个半大的娃娃,但是这口气与心智却是让他有种摸不透的感觉。心智近妖,老成持重,这便是柳忠目前对崔俊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