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议如期举行。
原登莱巡抚衙门内,司礼监刘朝带着一众大太监迎接众臣。
朱以海则在远处阁楼上一边吹风一边看着这些重臣们入场,内阁的殿阁大学士、协办大学士们、六部尚书、侍郎,谏院、都察院的院长,以及十三道掌道御史、协道御史、六科的掌印都给事中、左右给事中,通政使、大理寺卿、奉天府尹、京营总督、御营提督等鱼贯而入。
看着这些朱紫重臣,朱以海却感觉仿佛是在开公司大会。
大明这家公司是他借壳上市的,司礼监的刘朝以及御马监这些大太监们,都相当于是他这个董事会秘书,总裁助理等。
首辅宋之普是公司常务副总裁,下面是各大部门的总监等,还有如山东、辽东、江苏、浙江等分公司的总经理,几大销售大区的总监等等。
总的情况来看,虽然大明这个公司早就有,但他几乎是重新打拼创业的,只是用了这个壳,而且到如今,整个公司的架构,其实与原来的那个大明公司也完全不同了。
副总裁宋之普领导的内阁,大学士们都不再兼任各部门的总监职,但又各分管一部。而司礼监是董秘,不仅仅是负责照顾董事长的日常生活,也主要负责内部稽查。
在总裁的管理团队外,还有一个董事会,也就是总理处了。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公司的销售精英团队,也就是御营是皇帝一手组建创立并带出来的,现在也牢牢的直接掌握在董事长手里,各大区总监们,也就是各镇提督总兵们都是直接对他负责的。
更别说负责审计、监察的谏院、都察院也直接对他负责。
他做为公司的创始人,是完全凌驾于全公司之上的,不管是哪个团队,都是无法跟他这创始人对抗的。
不过公司越做越大,团队也大了,管理这方面就越发需要制度。
今天这次公司大会,也是要重点解决这些问题的。
司礼监掌印太监刘朝过来请示皇帝,“陛下,奉旨参与廷议的大臣都已经到了,没有缺席的。”
“嗯,走吧。”
朱以海到大厅的时候,首辅宋之普赶紧带头起身恭迎。
现如今,朝廷名义上的百官之首,仍是内阁首辅。
总理处仍只是一个临时性的办事处,并不是正式的经制官衙,各总理大臣也都是由各衙抽调兼职当差。
因此正式场合下,依然还是内阁统领朝堂百官,司礼监则协助皇帝批红,是皇帝私人秘书处。
因为内阁大学士不再兼任六部尚书之职,所以六部尚书反而地位有所下降,毕竟以往首辅兼吏部或礼部尚书,两个职位是捆绑一起的,但现在六部不再由阁臣兼任,也只是一部尚书而已,是要受内阁领导的。
原巡抚衙门大堂上,摆了一张龙椅,后面高悬着正大光明的牌匾。
朱以海今天一席黑色龙袍,比较休闲轻便。
首辅外相宋之普引内阁、六部等大臣,内相刘朝领司礼监五位秉笔太监,以及御马监太监、提督东厂、锦衣卫指挥使,以及京营总督、御营几位提督,顺天府尹,以及外臣中的辽东总督、山东总督等一起向皇帝拜见。
谏院、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几衙的官员则站到了门口。
朱以海坐下。
“诸卿平身吧,多的闲话朕也不说,今天特意召开这廷议,也是迫切所需,自朕举义起兵以来,已经一年多时间了,常年领兵在外,许多事情也没空好好跟卿等商议。
今天,就一起来议一议。
先议一下财政吧,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今我大明也算稳住了局势,形势还挺好,但各地用兵,军费开支巨大,各地赈灾,也都请拔钱粮,朕最近也时常听到许多声音,都是对如何分配财政收入的,有人说御营的军饷过高了,也有人说不该给官员养廉银,还有说武官不当有亲丁名粮。
更有说地方税赋上缴过多的,还有说不该单设税务厅征收工商等税的。
说法很多,议论纷纷。
那今天就好好议一议,这税赋新政,到底还有哪些地方需要改进的,这钱征上来又该怎么分配才好,拾遗补阙,都好好谈一谈,深入的谈,把问题解决!”
司礼监掌印太监刘朝便起身开始主持会议,在晚明几朝,司礼监甚至权压内阁,凭其批红之权,成为当之无愧的内朝,其掌印太监更被称为内相。
不过现在绍天朝中,司礼监已经大不如从前,基本上就是朱以海的秘书处,或者说是董事长办公室。
“户部是管财政的,户部可以把这一年多以来的大体收支情报总结通报一下,然后呢就是把现在主要的开支说说,大家也都有个底。”刘朝站在那里,身子微躬,这位以前朱以海的伴当,就算如今是第一大太监,但依然十分谨慎小心。“阮尚书,你说呢?”
“我接任户部时间尚短,不过这些天也加班加点的整理了户部的档案,大概的底还是能交一交底的。”阮大成起身接话。
原户部尚书沈廷扬出任辽东总督兼巡抚后,朱以海选择了阮大铖来接任户部尚书这一要职。
阮大铖在浙江巡抚任上做的还是很不错的,这次入朝为户部尚书加内阁协办大学士衔,甚至还特旨总理处行走。
这位在天启崇祯时被东林打入阉党之列,然后在弘光朝又成为奸党,现今却成为皇帝口中的干吏能臣,深得信任,甚至皇帝还娶了他一女一侄女入宫,可以说是政坛不倒翁了。
“仰赖圣人浩荡恩德,还有文武官民的团结一心,我们已经渡过了最艰难的这段日子,日子越过越好了,”阮大铖上来先不动声色拍了下皇帝马屁,然后还定下个如今情况不错的调子。
“去年的情况就不说,山崩地陷的生死危局,圣人带着我们趟过来了,就说今年吧。”
“今年我们不仅彻底的把鞑子赶过长江,尽恢复江南之地,而且我们还夺取了淮南,攻占了半个山东,又新取了半个辽东,”
“御营现在更是拥有本部水马步二十一镇十二万余战兵,又扩建了陕甘行营、川贵行营以及湖广行营、福建行营,四行营三万余战兵。
此外我们还有京营三镇,各地省营也都在陆续完成整编之中·······”
“当然今年仗也没停过,这边三军北伐,直入淮南、山东、辽东,另外福建岭南兵跨海征台湾打围荷兰人,广西、川贵发兵在征讨云南土司叛乱,湖南江西在对抗湖广河南清军。
四川兵马也在阻清军入川······”
“鞑子搞迁海令、弃淮令,甚至如今还证实他们为了阻止山东举义,还扒了黄河,使黄河改道,赞成三省十府四十七州县遭受大水灾,灾后导致了严重的中原大饥。
但就算局势如此,我们不仅撑住了,还在圣人的庇护下,稳中求胜,绝地反击,今年以来,我们不仅安定了南方,稳定了东南,稳定了西南,甚至还赈济接收了大量中原难民。
中原和南方,现在是冰火两重天,在鞑子控制的地区,民不聊生,饥荒疫病肆虐,人命如草芥,到处都是饿死病死被战争和饥荒杀死的百姓。
但在我们大明光复的地区,这种情况少之又少,尤其是在东南地区,更是基本上没有,粮价虽然还偏高,但整体是得到控制的,”
阮大铖的这番开场,仍然有些过于奉承,但说的却也大部份是事实。
朝廷为了不饿死人,付出的代价是巨大的,花费了海量的钱财粮食甚至人力物力,这也是有些官员认为不应当为了追求不饿死人,就这样花钱。特别是如今的这些钱,其实大多都是从士绅地主,从商人富人们手里榨出来的。
局势渐稳,好些人就又开始试图回到嘉靖万历甚至是天启崇祯时的税制了,甚至最好是士绅完全优免最好,现在士绅富人交了太多的税,然后这钱却大量补贴给那些穷老百姓,甚至是乞丐流民等,这引起他们的不满。
源起于浙东的税赋改革,现在不仅在浙江推行的非常好,而且战后的江南也基本上推行开了,甚至如江西、福建、广东广西,也在朝廷对郑氏、丁魁楚等这些地方山头进行了打压、调整后,也开始打开了路子,也正逐步深入。
连湖南、四川、贵州,甚至是现在的山东、辽东等新控制区,也一样在全面推行这些新税赋法。
摊丁入亩、火耗归公、士绅一体纳粮,工商税、关税、厘捐、盐茶酒烟专卖等,新政在深入各地,而这些改革,都是以御营、省营等朝廷控制的新军为保证的。
前后税赋收入差距是天壤之别,就如先前浙江的茶税几乎已经等于没有了,但在新税法下,茶叶是专税,仅浙江今年的茶税,还只有半年多,就已经收了二十多万两了,这还没算上出口海外的茶叶关税呢。
同样的还有盐,浙江、福建、广东都有盐场,盐产量也很高,但以往盐税却不多,大量盐税偷逃了,朱以海改了以前的盐区盐法,民制官收商运商贩,放开限制,加强缉私,盐税却立马提高了好几倍。
更别说过去工商税啊、关税啊,甚至是契税这些也在税赋中占不到什么比重,税收全靠田赋丁银,而这些又主要压在普通穷百姓头上。
现在调整过后,普通百姓,尤其是无地的穷人,其实负担减轻了极多,各地还在搞减租减息,以保障佃户。地主、商人们的税倒是征上来了,但也是有据可依,税率负担在合理范围内。
所以现在税收入是过去的十倍不止,但问题是却没有以前那种横征暴敛、民不聊生的情况出现。
以前盯着一只瘦羊死命的薅,其它一群肥羊却不动,现在则是肥的羊就多薅点,瘦的就尽量少薅,这样寒风来临,羊身上也仍有足够多的毛御寒。
当然,之前内忧外患,比如浙江,鞑子南下,兵临城下,甚至许多官吏士绅望风归降,鞑子剃发,征税甚至纳捐等,然后各地义军四起,贼匪也横生,一片动荡,连奴仆都趁机联合起来杀了地主们造反。
这种情况下,朱以海起兵,带着兵对打下来的府县说要摊丁入亩,要征工商税,以设卡抽厘,要士绅一体纳粮,士绅们是愿意的,因为朱以海保障了他们的生命财产安全,掏一点钱粮,其实比动荡时还出的少。
不掏,可能会硬抢,也有可能朱以海离开后,鞑子或贼匪又杀过来抄家抢劫,大家也希望拥着朱以海中兴大明,继续保障他们士绅或官身地位,以及他们的财产等。
形势所迫嘛。
可现在形势越来越好,鞑子已经彻底的被赶走了,赶过了长江,甚至可能要赶回关外,那么大家就开始不太愿意继续这样交银子交粮了。
凭什么一个臭当兵的,一个月能拿四五两银子?
以前关宁军,也没这么好待遇啊。
一个营官,管着五百兵,居然一个月五十两饷,还有一百五十两公使银?
以前一个县官一年也才几十两银子啊!
这种声音越来越多,甚至在形成舆论。
所以今天朱以海特地召开廷议,还首议财政,其实就是冲着这个来的。
“之前的开支等账都是对过的,没什么问题,现在关键还是接下来的开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陛下先前也有旨意,让户部对今年第四季度的开支做个预算,这样也好衡量分配。
用钱的地方多,现在财收虽然还好,但还是得精打细算的,现在是八月了,第四季度这最后三个月,用钱的地方还很多,我们户部呢先做个初步预案,量入为出,再请陛下和内阁等审议。”
阮大铖没过多说收入的情况,反而直接转到了开支预算这块。
一谈收入,肯定又会要谈到该不该收这么多,要不要恢复过去等争论上去,阮大铖不给他们开这个头。
刘朝接话,“那绍天二年第四季的拔款预算,你们是怎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