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挚看着桌案上的玉牌,犯了难,赵元俨不同于林嫄,她杀林嫄,背后可以有卢璇为她处理后续麻烦。
赵元俨是当朝八王爷,先帝之子,即便是当年赵恒要谋算兄长时也不敢明目张胆,费了许多年的心思,确定毫无痕迹所寻,才下的手。
无论是潘挚,卢璇,抑或是东京城内,皇宫大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刘娥,对这件事,都变得踌躇起来。
十月,赵恒封禅泰山,大赦天下。
不知出于何种目的,赵恒仅带了几个亲随,下了一趟江南,路过乐清县时,看到一座微显破败的寺院。
赵恒信道,乃至太祖、太宗两位皇帝亦是信道,佛教在此时并不盛行,没有人知道,赵恒入了这座寺院后,亲自给这座寺院题了一道匾额,“真如寺”。
江南博与潘挚从乐清县返回杭州府时,是十一月初,两人也曾经过真如寺,那时江南博想入寺添点香油,潘挚制止了。
入寺祈福问神明,终归只能求个心安,于现世所有事都无所助益,天底下有这许多寺院道观,哪里问得个明白。
江南博只是沉吟片刻,携手离开,两人与赵恒一行,擦肩而过。
马车内,嘉砚指着车窗外忽然惊喜道:“夫人,夫人,您看,这是什么?”
“神仙?这是神仙?”车外听得有人起哄。
潘挚本在小歇,听得此言,也忍不住探出头去。
此时,车队都停了下来,车外正是路过一片河滩边,渔民撒着网,也都大喊着“神仙神仙”。
上空弥漫着层层云雾,潘挚朝外看着,看的并不真切,不多时吹来一阵风,潘挚登时一惊,天边果真有个人影。
那人一身白衣,合着的双目,消瘦的身姿,为什么……为什么长得与她魂牵多年的人如此相似。
潘挚顷刻间犹如魔怔了一般,跃下马车,看着天边的影子,不可置信,她踌躇着慢慢走近,步伐忽然变得沉重。
“阳生,阳生,你还活着,你还活着是吗?”话语惊喜,脸上喜悦的神情溢于言表,她没有办法控制如此的心情,渐渐靠近。
“若娘,若娘,你怎么了?”潘挚半个身子踏入河水,她江南博拉扯不及,急道,“冷静点,如若……”
“你在哪,阳生,你在哪……”那个影子,越是靠近,反倒变得更加模糊,潘挚几乎癫狂,朝着天边的影子呼喊着。
身边随从都慌了,不知究竟出了什么事,夫人怎么突然就疯了,江南博喝道:“把马车拉过来。”
江南博什么都管不了了,抱起潘挚上了岸,一声声喊着潘挚如今的名字,“如若”。
潘挚挣脱不开,时间一点点过去,迷雾再此席卷,这一次伴随而去的,还有天边那一点影子,潘挚伸手,彷如抚摸着阳生的面庞,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一滴水溅到潘挚脸颊上,潘挚侧过头,江南博眼睛都红了,他擦了擦眼角泪水,声音颤抖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嘉砚抱着毛毯盖到两人身上,江南博拉扯下来,把潘挚包裹起来,骤然而来的温暖,让潘挚彻底醒过神来,她的嘴角一扬,绝望的苦笑。
原来……还是梦……
潘挚不由得从毛毯中抽出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缓缓闭上双眼。
江南博慌了神,勒令赶回杭州府。
昏睡中的潘挚,抓着江南博的袍子,越抓越紧,泛出青紫,马车颠簸疾行,江南博听到潘挚口中喃喃,听不真切。
“王爷……王爷……”
江南博紧紧抱着潘挚,潘挚身子越发热,显然是起了高热。
“王爷……”又一声呢喃。
这一次,江南博听懂了,鬼使神差,他回了一句:“我在。”
“求您,放了他。”
“放了谁?”
“父亲,救,救救他……挚儿……挚儿……知错了。”
越是无法得到,江南博就越发痴迷执着,当年想要寻得潘挚踪迹时就是这般,如今对潘挚的身世亦然。
他无数遍的告诉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问,她若是愿意告诉自己,自当会讲,一开始他也的确是这么做的,可自从真定府那一次后,他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抑制的想要知道真相,想要知道李如若过往的一切。
然而李如若一次次隐瞒,一次次的解释,仿佛离真相极近,他害怕,害怕越是接近,就越会失去她。
挚儿?她唤自己挚儿……难道,罗缨上刻着的字,其实就是她的名讳……
他道:“救谁……”
噩梦中的潘挚无法回答他的问题,她呢喃着:“母亲……不要……兄长,兄长……”
红玉价值连城,绝非常人能得到的,而罗缨是新婚女子所佩之物,江南博心中疑窦,嘴唇靠到潘挚耳边,轻声道:“我是……潘惟吉……”
怀中的潘挚推搡着江南博,眼角落了泪。
江南博心中微颤,某个念头滋长愈盛。
噩梦中惊醒,潘挚登的起身,就见嘉砚站在床沿。
嘉砚大喜:“夫人,您醒了,卢公真真是妙手。”
卢公?潘挚听到这两个字,下意识抓住嘉砚手腕,细长的指甲几乎嵌入她的皮肉,嘉砚吃痛,依旧强忍着。
“我要见卢璇,我要见卢璇。”潘挚从未在人前直呼过卢璇的名讳,嘉砚一时怔住了。
“夫人,您是在说卢公吗?”
“我要见他,我要问他……”
“若娘……你醒了……”潘挚的话霎时被打断,江南博夺门而入,坐到潘挚身边。
“我要见卢璇,他在哪,他在哪?”
江南博眼眸一暗,欣喜之意瞬间被掩盖:“若娘,你与三叔,原就相识?”
“若夫人。”
潘挚从江南博身后看去,卢璇正站在门外,潘挚眼泪顿时夺眶而出,翻身下床,赤脚走到他跟前,“你告诉我,阳生没死,他没死是吗?”
“若夫人梦魇未醒,嘉砚,你带着我的侍从下去煎药吧。”卢璇吩咐道。
“兄长,我只想知道,这些年,我是不是做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