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歌的婚事终究没有如愿办成,这孩子听说后特地回家一趟,说明事情原委。
潘挚拿到大娘的书信,也只能叹息。
卢安歌这一脉虽是长房一系,却与东阳那一支隔得甚远,仰着东阳卢氏过日子,安歌若是成了亲,精力必得分一些到家中,这是卢璇所不愿的。
卢璇不愿,便是最大的阻力,潘挚从来就反抗不过。
四年后。
“唉,这战事打了这么多年,何时才能消停。”
“小点声,莫要让官家们听见了,仔细打你板子。”
那人捂住了嘴,嘀咕两声:“每次打仗,遭殃的就是我们这些平头百姓,说说还不行了。”
另一人说:“你想埋怨,到别处说去,我浑当没听见,你被人拿了乔也赖不到我头上。”
江柳接过店家的馒头干粮,仔细包好,回到自家马车队伍,把东西分给随行的一群弟兄。
江枢道:“二爷和夫人的呢?”
“在这里,这是水,店家说此地贫瘠,湖水不太干净,便给我打了井水。”
江枢接过,走了几步,敲了两下马车的车窗,江南博打开车窗,接过粮食,问江枢:“还有多久到真定府?”
“不到两个时辰。”
江南博颔首,回头把食物递给潘挚:“暂且停一会再启程,今夜不必留宿荒野。”
潘挚轻柔一笑:“哪算得上荒野,不过是赶路赶不及,在村庄睡了几回,还颇有趣。”
“莫要顽皮,快吃吧。”
馒头刚出炉,软软的,潘挚手指一点一点掰开塞入口中,心中却想着方才那两个过路人说的话。
为了收复燕云十六州,宋辽战事历经数十年,从太祖皇帝起,到如今的赵恒,收复故土,苦的终将是百姓。
这些年来的战役,潘挚一一记在了心上,江家在北方的生意多少受到影响,除了默默给朝廷捐输,潘挚着意添了不少银钱接济受难平民。
这一次随着江南博来,也是为的生意上的事。
战事吃紧,沿路多有波及,不时听闻数路大军集结于何处准备辽国,江南博本不愿潘挚随行涉险,然则潘挚三言两语哄得他答应了,只好多派了人手一路随行。
马车再次行进,两个时辰后终于入了真定府的城门,找了处客栈安歇,第二日才开始办事。
吃过早饭,潘挚道:“我与你一同去吧,听说张东家是大名人士,我虽长在东京,祖上方言也是醒得的,万一他们用方言商讨些什么,我也能及时告知你。”
江南博道:“江成在本地请了人,也识得大名话,这外头不太平,你还在留在这里吧。”
“一路奔波至此,难不成就留在这里看着几片瓦墙?”
江南博思索片刻后道:“也好,要去就去吧,风沙大,记得把帷帽戴上。”
潘挚一边给他整了整衣袍,一边吩咐阿罗:“阿罗就留下吧,二爷谈买卖,人不必去得多。”
“嗯,昨日你睡得不好,怕是不惯,阿罗,在屋里熏些夫人惯用的梨花香。”
“是,二爷,夫人。”
“这些事,阿罗都醒得。”
阿罗回身拿了件斗篷,披到潘挚身上,道:“也是怪,还不到八月,真定府竟这样凉,夫人,您换上吧。好在出门前二爷吩咐奴婢多备几件厚衣裳,如今竟也用上了。”
潘挚温婉一笑:“好好,都听你们的。”
时辰不早,潘挚与江南博一行人一同出了客栈,来到约定的茶楼,巧的是,江南博到达时迟了一炷香,张东家亦然,两家在茶楼门前相碰。
张东家体态丰腴,身旁几个管事打扮的人嘀咕了几句,“东家果然好计算,晚一些时候来,否则咱家岂不没脸。”
潘挚听出正是大名方言,于是用就江宁吴侬软语小声解释。
江南博本是想在气焰上压对方一头,没料到对方也不是善茬。
请来的向导并不知道江南博已经清楚对方的谈话内容,附耳说了几句,江南博微微颔首,走前几步,道:“张老板,真抱歉,内子出门一趟,胭脂水粉,更衣挑首饰,折腾了好些功夫,这才耽搁了,还好没让您等着。”
张东家看了一眼江南博带来的女眷,帷帽垂到膝上,哪里还能看出什么模样,值得折腾什么,只好推诿:“哪里哪里,我家那位也是,不过,被我打发走了,男子汉嘛,就得硬气,被个娘们叽叽喳喳吵着算怎么回事。”
大家都听出讽刺的意思,然则江南博并没放在心上,大家心知肚明,不过是借着女人羞辱他罢了。
“欸,女人的事不着急,张老板是东道主,今夜也还得烦请张老板破费宴请,尽尽地主之谊。”江南博说道最后一句话时,贴近了几步,声音小了许多,语气暧昧。
张东家哈哈一笑,也暧昧起来:“早听闻将江老板风流之名,放心,咱们北方女儿,豪爽得很。”
张老板目光再次望向潘挚,江南博拦住他的视线,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张东家率先入了茶楼,正准备踏上楼梯,走上二楼茶室时,回头道:“江老板,我张某人虚长你十岁,今日也不拿自己当大哥,你这位小娘子是个精的,我看出来了,那我也不跟你玩虚的。”
张东家挑出了身后其中一个瘦小的男子出来,指着他道:“这是你们杭州人,想必你们之中也有张某的家乡人吧,小娘子精明,识得各地方言,张某拜服,既然千里迢迢专门跑真定府一趟,想必也是有诚意谈这笔买卖的,如此,大家坦诚,各自把各自的人挑出来。”
江南博与潘挚相视一眼,张东家的意思是,今日就要把事情敲定下来,两方与自家管事商议价码时,互相不清楚对方在说什么,无须避忌,成则合,不合则散。
“也不是张某着急,着实是战事连连,张某这边有许多事也无奈不是。”
张东家心中也烦闷,下人门打听出来的都是只会说杭州话,他这才只准备了一个杭州人,也打听到来的是正室夫人,杭州人从未出过杭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