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干嘛?她能做什么?
潘挚想这么问老夫人,可她偏偏不能,心中陡然一沉,语气也冷淡了几分:“老夫人怕是忘了,如若进这座老宅时,身边唯一一个从江宁府带来的心腹,也成了江成的侍妾,莫说江宅,仪院里除了有您和二爷安排的人,其余的都是林嫄的人。
如若是孤身一人进的门,屋里陈设,一应饭食,更是林氏亲力亲为,旁人更是不得染指半分,关苑所有,如若半分未有带进。
老夫人大可将您所知道的一切坦言告知二爷,也可在此时将如若驱逐,只是,要不了多久,仪院里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就会出现在二爷跟前,那时,二爷对如若有愧,恐怕,如若就真的离不开了。”
老夫人脸上满是震惊,又仿佛有种了然夹杂其中:“什么东西?”
潘挚冷笑:“自然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老夫人似乎是心中惶惑登时被解开,心中羞愤,怨念,她站起身,木杖扬起:“下作玩意,她岂会……”
潘挚吼道:“这一杖下来,出了这个门,再也洗刷不清了。”
江南博一直有为潘挚请大夫调理身子,而他不知道的是,这个大夫实则是卢璇的徒弟,他只知道,潘挚身子不如常人健康。
仪院内安插了这么多人,老夫人不可能不知道,她更不可能不明白,这一杖下来,足以让潘挚躺上数日,甚至危害生命,往后她再与江南博说关于潘挚的事,江南博也不可能再信。
老夫人的手一松,木杖未落到潘挚身上,“哐当”回响,在屋里徘徊。
“好,好,好呀,老妇愚钝,一直以为,你将侍女嫁给江成,是为了在江家事务上安插内线,没想到,你从一开始就步好了这个局,你若安好,林嫄安稳做她的二夫人,事情败露,林嫄顺理成章成了你的替死鬼,好棋,好棋,进退皆宜,老妇当初就不该心软,许你进门。”
老夫人说到此处,眼中盈盈泪光,坐到椅子上,手重重的抓着椅子的把手。
“您知道,我没有布棋,不是吗?”
潘挚话再次震动了老夫人,她惊恐的看着潘挚,似乎在求解答。
“人有害人心,必将留下痕迹,世上无人能做到抹掉所有印记。我有局,单看林嫄走不走进来,林嫄若没有存心陷害于我,我的一切计划均是徒劳。
十余年了,博衍至今无后,老夫人从未曾想过缘由?大夫人曾有一子,为何突然暴毙?倘若如若计算无误,大姊髻儿就是在苏和大郎君过世后染病殁了的,老夫人可有兴致问一问大夫人?
仪院里有东西,老夫人放了,有人也放了,从如若搬进去的那一日,便已知晓,如若没有这样神通,未进江宅,已事先埋入。李如若孑然一身,背后无人,说的话毫无分量,真相究竟如何,还请老夫人自查。”
老夫人惊愕之下,泪盈于眶,只能指着潘挚,气喘:“你,你……”
潘挚的话,只能说到此处,布局?下棋?所有的筹谋,都不及江南博一句“我信你”。
潘挚跪软在地上,心中却念起刘丽华,赵恒为何放弃安逸的王爷生活,踏着亲人鲜血,也要争那个位置,为了刘丽华……
刘丽华什么都没有,她唯一的依靠只有一个赵恒,赵恒怜惜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然而刘丽华什么都不要,越是如此,赵恒想要给她的就愈多。
今日潘挚才知道,得到一个男子的怜惜,是多么的重要。
刘丽华曾经把不能生育之事,嫁祸到潘挚身上,过程惊心,直到今日,潘挚也终于明白了,为了将来,旁人安慰,与我何干!
既早就知道不可能再生育,何必在意她们放了什么东西是自己身边。
她曾经是那么不屑于刘丽华的手段,为了得到赵恒生死不离的承诺,将一切可用的,都成为她的工具。
彼此交缠,彼此伤害,终究是……败者为寇。
陈妈妈听到老夫人的声嘶力竭的哭声,慌忙走进,一旁的潘挚也显得颓废,陈妈妈呵斥道:“来人啊,把这个贱婢赶出去,把仪院收拾了,今夜就让她离开。”
阿罗本在门后张望,有人把手,她听不得里面在说什么,她见陈妈妈走近,也知道可以入内了,此时,她听得此话,夺门而入,跪在老夫人膝下道:“不可呀,老夫人,二爷归来时要是发现七姨不见了,定会对老夫人生怨气的。”
陈妈妈愣住了,潘挚静静看着阿罗,老夫人也不哭了,就着陈妈妈的手站起身,颤颤巍巍走到门,经过阿罗身边时,忽然说了一句:“阿罗,你是林嫄房里出去的吧。”
没有疑问,没有一如既往的称呼林嫄的小字。
阿罗答道:“是,奴婢原是是夫人房里做粗使的,遣去伺候七姨。”
“好,好,蠢,愚蠢至极。”老夫人不再言,回了房。
阿罗兀自跪着,不明白自己方才说错了什么,也不明白老夫人的话是什么意思。
潘挚也站起来,居高临下,望着她娇小的背影,心中不禁感慨,无论她做了什么,始终换不回阿罗的忠诚。
“起来吧,回仪院。”
“什么?”阿罗满是惊诧,毫无半分喜色。
外头忽然雷声大作,潘挚吓了一跳,刚走出几步,朝外张望,雨点顷刻间倾盆而下,毫无征兆:“你看,老天爷也不让我们走呢。”
廊下,潘挚伸出手,合上双眼,雨水顺着廊檐落在潘挚手心,又从手心溢出,这样的感觉,仿佛回到了当年,在韩国公府,有父母兄长,有人爱护,没有任何争斗,安逸。
阿罗去借伞,好一会才回来,潘挚看着阿罗张开的破了几个洞的烂伞,摇摇头。
“去找陈妈妈。”潘挚睁开眼睛,看着手中雨点。
这一次,阿罗拿回一把新的油纸伞,沿着抄手游廊走出去时,潘挚问阿罗:“陈妈妈可有与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