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正日很快就到了,一环和安歌欢天喜地的筹备着年节所需,关苑最闲的人,就数潘挚,还有立在门廊下打着瞌睡的阿罗。
阿罗是三个月前林氏托江南博送来的婢女,从前只是在她房中做些杂活,年岁还小,过了年,也不过十六。
一环不待见阿罗,可也不敢使唤她,不咸不淡的待着她,倒让她变成了闲人。
“阿罗。”潘挚唤她。
一环听见潘挚的叫唤,疾步走了过来:“阿姊,汤婆子凉了吗?”
潘挚笑道:“我唤阿罗,你怎么巴巴赶来了。”
“喝药的时辰快到了,你先躺下,这风寒还未痊愈,可不能凉着。”
“让阿罗去吧,你和我说说话。”
一环摇头:“大姊送来的药,一向都是我看着的,我不放心外人。”
潘挚用来调理身子的草药,一向都是江宁府的大夫调配的,与映萱重新联系上后,除了送些钱财衣物,便是这些草药。
潘挚那日落水,未完全修整过来,又在老宅受了惊吓,在成荫观淋了雨,旧疾复发,风寒发的比平日里更重。
潘挚病中易说胡话,幸好江南博因为日夜照料江太公的缘故,落下了许多事务没有处理,所谓积压成疾,他没有办法只能亲自去料理,需要离开杭州府一段时日,日夜都有一环照看。
唯一苦了江成,江南博原话是“把夫人交给你”,江成把人送到关苑就走了,连人出了事被送回来都不知道,被江南博狠狠训斥一番,又罚了月钱,这次江南博外出办事,头一回没有带他。
潘挚无奈,只能任由她去,一环站起来,朝外喊道:“安歌,安歌,阿姊找你。”
安歌大声回了一声,跑了来,习以为常,倚到门边坐下,手里不知道把玩着何物,也不进来。
“安歌,年节了可要回去一趟?”
“不必啦,阿娘的口信姨母已经告诉我啦,她让我在杭州府过节,不必来回折腾了。”
潘挚叹息:“你今年也十一岁了,明年开了年,我就给你找个书院,男孩子习武强身健体固然重要,可也不能腹中没有半点文墨,你不爱念书,我教你的也听不进去,我也只好请送你出去了。”
安歌放下手上玩具,急道:“别啊,阿姊,我错了,以后你教的我都听,可不能把我送去书院,我去了就不能练武了。”
“人说文武全才,大娘必然也是希望你身体康健之余,还能有所出息,你爹娘将你托付给我,我自然是要照看好你。”
“阿姊我都知道啦,我都听你的。”
大约是小孩心性皆如此,潘挚也不好多管教,就此住了嘴,安歌讪讪的退后,静静坐着,也不敢闹了。
阿罗的瞌睡显然没了,她局促的站在门边,看着里屋。
潘挚冲她一笑,说道:“屋外凉,进来吧。”
阿罗小挪了几步,靠近了些,“七姨有什么要吩咐奴婢的?”
“一环说了,开了春你便及笄了,我瞧着关苑的婢子大多未插簪,我初来乍到,不知杭后及笄礼有何仪式规矩。”
阿罗低下头,声音犹如蚊蝇:“江南一带仪式大抵相同,不过旁的姊妹有父母兄长,礼毕后会回家去向双亲磕头,我都没有……”
潘挚语塞,阿罗双亲已故,是个孤儿,她虽跟了潘挚,可潘挚到底不算正经的主人。
“那,礼毕后,便去夫人处磕个头,再回来吧。”
阿罗点头,再次沉默。
一环这时回来了:“阿罗,这里有我照顾,你先出去吧。”
“是。”
阿罗走后,潘挚嗔怪道:“一环,她毕竟是江宅的人。”
“单单是江宅的人也就罢了,我说不出为什么,就是打心底不喜欢她,大姊在信中也说了,千万要防着林氏,阿姊不放心上,一环也会帮你看着的。”
一环这句话说的声音不大,阿罗站到门外听不见,潘挚望着阿罗消瘦的背影,若有所思:“一环,我比谁都想要活着,你放心吧,我自有打算。”
“阿姊明白就好。”一环汤药双手奉到潘挚眼前,潘挚无奈,接过仰头喝下。
江南博在正日前五日赶回来杭州,除了各地商铺还有田地外,还需要向各地掌柜,主事准备年节礼,应酬等事宜,忙得不可开交。
潘挚这才真正了解到,其实江南博一点也不闲,外界流传的江二郎风流成性,都是十数年前的事情,只是名气大了,常常拿出来说一说仍旧觉得新鲜。
以这种忙碌程度,大抵只有应酬时,雅妓陪酒,才有空闲风流一回。
江大郎江南郢,十四年前突发高热,久治不愈,江南博的祖父曾立下规矩不许江氏子孙入仕,也就江南郢病重后不久,江太公接了员外郎的闲职。
江南郢没多久便撒手而去,那时江南博还在汴京城寻找待嫁中的潘挚,接到家书赶回去还是迟了一步。
江氏产业本已有大半交给了江南郢,那时候的江南博完全是个纨绔子弟,江太公忧心江南博撑不起这个担子,并无心将产业留给这个儿子,顶着年老丧子的沉痛,江太公决定重新执掌家中大权。
没成想,江南郢的唯一的子嗣也是江氏唯一的孙子,落水溺亡,彻底击垮了这位六旬老人。
江太公原本的打算是看一看江苏和长大后是否成器,欲将大任交给他。
寡嫂易居,父母双双病倒,江南博一改以往习性,向老管事学习经营,从前浪迹于各种风雅场所,为江南博积攒了不少人脉,酒肉朋友也是非富即贵,接管家业是也是这伙人。
杭州江氏实力犹在,更有多位老管事坐镇,江南博很快稳定了自己在江南的地位。
江南博越发用自己的实力告诉父母,其实他们眼中的不孝子也可以让人刮目相看。
而在这时,林嫄的长女江髻儿也得病去了,江周氏深感忧虑,江氏子嗣本就单薄,如今一个又一个没了,她担心江南博会出个什么好歹,加之流连风月也没见出过什么意外,于是张罗着为他纳妾之余,顺便寻了无数秘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