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老夫人气结。
“江老夫人此言有差。”
江氏母子正在争执,一环从门外奔入,她不知道方才厅中出了何事,只知道潘挚受了委屈。
“你是何人?”老夫人道。
“婢子一环,问老夫人安,方才老夫人说我家娘子乃是贱籍,不错,无仪坊使女皆落户贱籍,可李娘子不然,李娘子乃是农籍,并非老夫人口中的出身贱籍。”
“有何区别,户籍出身,也改变不了她就是秦淮女。”
“户籍定终身,李娘子受的苦楚,二爷懂得,是以倍感怜惜,入青楼实为生活所迫,却不是老夫人口中那等龌龊之辈,老夫人口中须留德,勿要妄言,得罪许多人。”
一环一番话,也提醒了周氏,不仅自家儿子爱逛青楼,一句话不甚,只会得罪更多世林才子。
江南博越发觉得这里乌烟瘴气,将潘挚扶起来,牵着她的手,离开江宅。
“若娘,是我无用,承诺你的事,竟一件也办不到。”
潘挚强作笑意:“妾想进这个门,只是不想让江郎为难,可江郎到底还是为了妾伤神,如若不求旁的,只要呆在郎君身旁,得郎君不弃,足以。”
江南博紧握着潘挚双手,双手拇指摩挲着潘挚的手背,这样冷,捂了许久也不见丝毫暖意。
潘挚回头望向大门,心中唏嘘:“博衍。”
这是潘挚第一次唤他的字:“你回去吧。”
江南博不解,望着潘挚。
“为了我们的将来,你回去吧,这门,总有一日,要你亲自迎我进去的,不是吗?”
江南博也看向这个门,从前也有过这样的陌生感,今日的彷徨无助,比从前更甚。
“若娘,其实,我从前不曾有过这般冲动。”
“得郎君欢喜,妾之所幸,来日方长,不争朝夕。”
潘美病逝后,潘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无法抑制的发狂,她无数次的想,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或许父亲就能少费心神,好好养病,不必再操劳自己的事。
父亲没有病逝,那母亲也不会在灵位前撞灵,一同去了。
这样的打击,潘挚无法承受,到了今日,或许是因为看到周氏维护自己的儿子儿媳,让她想起父母兄嫂,从前也是这般毫无顾忌的维护她,她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江南博,为了江氏一门。
江氏只剩下江南博一人了,她又怎么忍心让他也成为无家之人。
“江成,夫人,我就交给你了。”江南博吩咐道。
江成拱手。
潘挚轻柔得拍了拍江南博的手背,目光柔和,似是依恋不舍,“去吧,有江成在,你可放心。”
江南博再次回到偏厅,厅中仍是一片狼藉,成荫观一行人已经走了,只余下几个女眷,厅中众人没想到江南博还会回来,皆是惊讶。
“官人……”林嫄唤道。
“若娘说此事与你无关,我信她。”
林嫄此时的表情无法言喻,更没办法说出半句为自己分辨。
“阿娘,若娘并非您心中所想那种人,博衍心仪十三年的女子,阿娘难道不信儿子的眼光吗?”
老夫人道:“是她让你回来的?”
博衍点头:“儿子是一家之主,永远都不可能离开这里,博衍知道,阿娘心中最欢喜的人并非儿子,是大哥,大哥故去,身为弟弟,博衍亦是悲痛。
儿子自知不如大哥,事事做不到像大哥那般周全圆滑,也不及大哥孝顺,惹阿爹阿娘疼爱,阿爹阿娘对儿子从小就不甚管教,是因为家中无人,只能让儿子接管家业,儿子不敢有怨言,也不敢奢求其他。
可是,阿娘,您能不能把对大哥的疼爱,分给儿子半分,儿子只要如若能在我身边,十数年遗憾,今朝重获,这种得而失之的滋味,儿子不愿再尝受。”
“你当真这般喜欢此女?”老夫人微微俯身,自下往上审视着自己的二儿子。
江南博点头。
“她都已经快三十了,早不是青春年华,博衍,从前你喜爱的玩具,到了今时今日,难道你还会拾起来玩耍吗?”
江南博道:“十三年前惊鸿一瞥,因容貌而倾心,是为色,乃男子本色,十三年后欲携手此生,是为情,乃是责任。不仅对如若,这厅中所有人,皆是博衍的责任,博衍绝不会背弃。”
老夫人听罢陷入沉思,林嫄和其余六个侍妾听到此番,颇为感动,不禁落泪。
“肜娘,向你提出休妻之意,确实是我思虑不周,未曾考虑过你的处境,如若本无心,是我的执着,伤了你,也连累了她。”
林嫄掩袖,擦拭眼角泪水。
老夫人听到这里,已然动容:“以你的年岁,为娘的不宜插手你的内务,那李氏,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只一点,旧事不可重提,肜娘永远是我江氏的二房正夫人。”
江南博欢喜极了,“多谢阿娘。”
老夫人气笑:“瞧你,为娘的也不是不疼惜你,只是你从小顽劣,肜娘无法约束你,但愿这个李氏能够做到。”
潘挚在马车中守了片刻,见到被搀扶着走出来的明道长,脚步虚浮,与方才判若两人,江成就在身边,今日有许多事想问,偏偏这些事都是外人不能知晓的秘密。
“夫人,要跟上?”江成问道。
潘挚摇头:“回去吧。”
江成将人送回关苑,又吩咐了一番下人照料,这才赶了回去。
潘挚和一环一早就被赶到江宅,肚腹早就饿了,所幸厨子有按时做饭,潘挚回来时正巧碰上午饭的时辰。
安歌午时也从校场回来,三人一起用饭。
潘挚问道:“一环,我的户籍是怎么回事?”
一环奇道:“什么户籍?”
“我记得,卿姑该是把我入到了贱籍,怎么?”
一环眨着眼睛:“没有呀,阿姊一直都是农籍呀,卿姑处有个本子,记录着所有人的户籍,卿姑,大姊,二姊是商籍,无仪坊倌人是乐籍,使女仆从是贱籍,唯有你是农籍。”
潘挚蹙眉:“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