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妾？
潘挚怔楞片刻，才明白他心中所想，是了，只有侍妾，才有可能被放出，若是正妻，休出后的命运只有死路一条。
潘挚不愿过多解释，她从不擅长打诳语，潘挚一口汴京官话，根本无法掩饰，还有罗缨的存在，除了出自富贵之地，焉能解释得通，她的手中为何有这等物事，反倒是当日老刘的谎言错漏百出，无人相信。
他已然心中有了答案，潘挚便顺着他心中所想：“你当真不在意？”
江南博握着潘挚的手又紧了几分：“博衍不愿诓骗于你，博衍在意，若是当日能够早于一步，今日境况恐怕大不相同，你与我，也不会在这青楼相遇，也便没有往后的荆棘。”
潘挚心头一酸，江南博的话，她也曾问过自己数回，若能如遂意，这世间，本就没有任何事情是能如意的。
“天道循环，终归还是要回到原处的。”
江南博笑说：“是啊，你回到我身边了。”
外头动静愈大，竟也传到小院，潘挚道：“江郎，有一事我务必解释，这些聘礼，恐怕我不收，卿姑必然不会应允。当日我说的正妻之位，不过是气话，我并无心于此，如若内心虽小小女子，然则早已不是二八芳华，能名正言顺进你江家大门固然好，但如若心里只想与你好好过日子，再无其他。”
“你当真是这般想的？”江南博讶异。
潘挚点点头，也觉得上回言辞颇为激烈，江南博也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年，掌管偌大的家财，心机谋略皆有。
江南博早就料到当日自己的种种异样是卿姑所为，可他来不及生气，因为潘挚的话比卿姑所做的事更为诛心。
李如若只为正妻，那他就只能休妻，休妻的理由不是没有，七出之条他的妻子正好有一条，尽管万难，他也想试一试，因而……
“我已向阿爹说明，林氏无子，该休妻另娶。”
潘挚一怔，片刻后垂下头，很是自责：“是如若无德，胡言乱语。”
“你不必自责，其实当日你说的话，我并非不知你是何意，博衍只是，不想放弃。”
江南博已经不记得自己有许久没有这样冲动过，仿佛是大哥去世后，自己被迫接掌了家业，娶了林氏开始，他渐渐压抑着自己，忘却从前的所有事情。
若是他大哥还在，根本无人理会他会娶谁，如何疯闹，如何败坏家风，这样，多年后与如若的重逢，就不会这般艰难险阻。
那一日，他快马独自赶回杭州，向阿爹说明一切，受到训斥，遭到驳回，可他心安，他终究是尝试过，努力过，不再是像十三年那样，争无可争。
“如若知晓自己的身份，太公与老夫人必不会同意，你，可有受责罚？”潘挚道。
江南博摇摇头：“博衍与若娘一般岁数，膝下仍无子嗣，家中并不反对纳妾，不过你放心，阿爹已经应允，只要你生下一子，即可抬为平妻，与林氏平起平坐。”
潘挚听到这里，心沉了沉：“如若并不在乎名分，况且，我已这般年纪，恐怕……”
江南博顿时不安起来：“我，我是不是惹你不快了？孩子的事不着急，都十多年过去了，我早就不敢有妄念了，阿爹有此想法也是为的家族着想。”
潘挚点了点头：“江郎，如若没有亲人，没有能够依靠的人，从今往后，妾便将终身交托你了。”
江南博当夜便回了杭州府，如此大张旗鼓往无仪坊送来媲美正妻林氏的聘礼，恐怕要不了多长时日，便能传到江家老宅，潘挚真正的麻烦还未开始。
卿姑高兴，见着潘挚的门敞开着，便大摇大摆走了进来，潘挚起身欲给她舀碗茶水，她抓住潘挚的手腕，道：“虽还未进门，终归不该再服侍我了。”
潘挚回以一笑，拍了拍卿姑的手背，自顾自舀了一碗，将茶碗推到她跟前：“有些话从前不敢说，如若一度认为，一辈子都说不出来了。”
潘挚坐了下来，继续道：“我从未把自己当作无仪坊的使女，亦未把您当作主人，何来伺候一说。”
卿姑闻言，噗嗤笑了：“哪里有使女的做派比咱家映萱还大的，这几年我何曾看不透。”
卿姑曾经也是江南赫赫的余校书，论起才华，不会输于映萱，论起谋算，这些年摸爬滚打，支撑着着无仪坊，若没有点心机，如何有今日的无仪坊。
“老妇我只有一句话赠予你，勿要回头。”卿姑的眼神忽然变得凝重，语气也颇为严肃。
潘挚直觉卿姑有话，她想从卿姑的眼神中探出些什么，无果。
卿姑合上眼，再睁开时恢复那个笑嘻嘻的模样，说道：“小梨儿的事如何了？”
潘挚回道：“江二郎已有回信，是杭州府金华县主薄李延嗣之子李仁德，李仁德无子无女，李氏一族，子嗣甚少，梨儿去了，不会委屈。”
卿姑略一思索：“李仁德，李仁德，这名字好熟悉。”
“卿姑认得？”
卿姑思索片刻，淡然一笑：“自是认得，家境一般，梨儿去了也好，终归摆脱了贱名身份，好歹是官宦人家之女，出身倒比我好上许多，论起婚嫁时也能寻个门当户对的，已无后顾之忧。”
潘挚还以为卿姑要说李仁德亦是无仪坊的常客，听完后松了口气，淡淡一笑：“天下女子所愿，不过是寻个好人家，能够安享此生，无灾无难，若能与郎君白首齐眉固然最好，若不能，能够平平淡淡，寿终正寝就很好。”
卿姑无言，抿了一口茶盏中的茶水，潘挚知道她的同意自己的看法的，同是苦命的女子，哪有选择。
“好在，老妇一时贪懒，也没去官府给她上户籍，这下省去不少麻烦。”
潘挚起身向她一福：“卿姑有心了。”
卿姑摆手：“坐下，从前你对我礼数周全全是因为我是你的主人，现下，是你对我们有恩。”
“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