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晋十九年,春日早,白雪初融。
新岁将近,大婚前夕,君王颁布国令,大赦天下。百姓举国欢腾,共襄盛举。
凤娇殿。
司马昱守在榻前,赖医师正垂目凝神为顾妙音诊脉。
少顷,老医师收回手,取下铺在腕间的丝巾,目光微喜,“恭喜君上,贵人脉象已经平稳,体内真气如数归位,应该很快就会醒了。”
闻言司马昱眼中终于有了笑意,但很快又沉了下去。
“很快是多久?明日就要大婚了,若是不醒……”司马昱目光一闪,仙仙若醒来只怕会闹,倒不如先成亲,事后再任她打骂。
赖医师哪知君王的心思,唯恐他迁怒,立马解释道,“启禀君上,贵人神散之症的确已消,想必是沉疴太久这才需要时间恢复。不过依脉象看,的确又复苏征兆。”
司马昱心里的大石总算落了地,摆摆手,“下去。”
“微臣告退。”
赖医师忙不迭收拾药箱,火急火燎冲出大殿。
阿弥陀佛,总算熬过了这劫。
*
入夜,星辰璀璨。
白玉阶下,王后冠服被支撑在木架上,艳如流火明如朝霞,逶迤华丽的裙摆下绣着百花春景,轻纱霓裳,腰间玉带。
冠服上戴着一顶凤冠,帽以翡翠,上装九龙四凤,大花十二树小花如数之,但最惹眼的,还是凤冠中央镶着一颗稀世东珠。
“拜见君上,恭贺君上千秋,佳偶天成。”
司马昱身着通天冠,绛紫袍,冠加金博山,腰系红绸玉带,大约是实在欢喜,脸色也如天光拂晓,谁见了不称道好个灼灼贵郎君?
“免礼。”
司马昱翘着嘴角来到榻前,偏头看向榻下的王后冠服,声音低喃,“孤总算可以名正言顺将凤冠捧给你了。仙仙,今日是我们大喜的日子,孤真的好欢喜,像做梦一样。”
“仙仙,等我。”
天子大婚不同寻常,行大礼前还需祭拜天地,叩问先祖,礼节甚繁。
司马昱天不亮就起来,先入凤娇殿与顾妙音告别,便乘上御辇由十二仪仗开道,去往京郊皇陵叩问先祖。
这一日,京城大小街道红绸招展,路面随处可见鲜花迎道,百姓们喜气洋洋。
*
京安别院。
“吱呀——”
书阁的木门被缓缓打开。
艳红的底袍随风袂飞。
谢灵毓身着大红深衣,头戴兰草金顶冠,广袖玉带,金缕玄靴,风华绝代。
“公子。”
书阁外的回廊下站着乌泱泱一群人,乍见谢灵毓不觉迷了眼。
天边好晴色,映衬着年轻郎君愉悦的好心情。
“司马昱出城了?”
墨荀上前回道,“是。”
谢灵毓眼睑轻抬,将目光投向远方,“动手。”
话音一落,阆苑里的八道身影分别往不同方向奔去。
*
一刻钟后。
大晋皇宫午门前,龙吟军正在巡防,忽然长街暴动,城门前不知从哪涌现出一群手持诸葛连弩的暗寮卫。
龙吟军侍卫长拔刀怒斥,“何人?胆敢擅闯大晋皇宫?!”
这时,暗寮卫整齐划一让出一条大道,但见长生身骑烈马挽弓对着皇城上空射响空箭。
“杀!”
龙吟侍卫长眉心一跳,转头吩咐左右,“快,通知禁军,有贼人闯宫!”
*
王国公府。
京安半数贵族云集。
王渊源端坐在楼阁中闭目养神。
忽然,上空传来一声巨响。
王渊源被这穿云箭吓得眉心一跳,豁然睁开眼。
“国公大人!国公大人!”这时,府中管事着急忙慌跑进楼阁。
王渊源强装淡定,端起茶盏,“谢小郡公动手了?”
“嗯嗯。”管家点头如捣蒜,忽而想到什么,又摇了摇头,“不……不是。”
王渊源皱眉,“怎么又是又不是?”
管家腿一软,跪倒到底,“国公,小郡公屯兵二十万守在京城城下,但他并未去皇陵诛杀天子,而是率兵杀进了皇宫。”
“你说什么?他不去杀天子去皇宫做什么?”王渊源微愣,随即拍案而起。
他之所以助谢灵毓,是因为他认定谢灵毓有取代司马皇室之心,若谢灵毓胜了,王家与依附王家的权贵也算有从龙之功,之后荣华不计。
可谢灵毓这是怎么回事?
囤兵守在城下?若司马昱反应过来集结三军打回来,岂不功亏一篑?!
管家哪能说清,隔空指着院外,“国公,现如今整个京安城都是谢灵毓的兵,暗探来报,谢灵毓已经闯过午门,禁军根本拦不住。”
谢灵毓到底想做什么?
王渊源起身走出阁楼,“尔等随本君去看看。”
“王国公。”
就在王渊源领着众人打算一探究竟时,墨荀带着一群暗寮卫将国公府上下都围了起来。
王渊源脸色微变,惊疑打量墨荀,“阁下这是做什么?莫不是谢公子这宝座还没坐稳就要卸磨杀驴?”
“王国公说笑了。”墨荀脸上维持着敷衍的假笑,“墨荀来此,是因为公子有要托付国公。”
闻言,王渊源顿然来了精神。他就说谢氏谋略不该只于此。
身边的士族们都在观望,王渊源微微整理衣襟,“如此紧要关头小郡公还让阁下来传话,想必是很重要的事。”
墨荀点头,“没错。事关公子终生。”
终生?
看来谢灵毓还是指望他去游说京安士族站队。
念此,王渊源底气膨胀,抹了抹两撇胡须,故作姿态,“阁下请说,事已至此,本君定当鼎力相助。”
墨荀笑了笑,“有王公国这句话,公子也就放心了。还请国公与各位士族大人打开私库慷慨解囊,以彩绸铺路,盛装京安。”
“?”王渊源愣了愣,盛装京安?“小郡公这是要行加冕礼?”
不是,天子都还没死就忙着登基大典是不是有些急了?
墨荀微笑,“国公误会了,我家公子是要成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