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颠山顶,星灯如昼。
滕娘领着一众侍女守在摘星阁前翘首相望,远远看见两道并肩的身影,众人顿时长舒了一口气,喜不自禁差点哭了出来。
银铃拉着同伴的衣摆,又蹦又跳,“是小贵人!主上把小贵人找回来了。”
太好了,顾娘子无恙,这山应该是保住了。
滕娘揩了揩眼角的热泪,双手合十,“山神保佑!快!快去接人。”
侍女们这才反应过来,小跑着上前迎人。
“恭迎主上、恭迎女君。”
眼看着貌美的侍女们蜂拥而上,顾妙音身形一顿,不觉往后退了一步。
“都别过来……”
“贵人!银铃好想……yue!”银铃冲在最前面,刚凑近顾妙音一丈距离,忽然脸色骤变,捂着嘴干呕起来。
顾妙音,“……”
滕娘吓住了,小心看向谢灵毓,见他并未动气才暗舒了一口气,转而沉着脸斥责银铃,“还不退下。贵人恕罪,银铃年纪小,冲撞了贵人,滕娘……嗯……”
什么味??!!!
滕娘眉心跳了跳,屏住呼吸,愣了许久才意识到这股作呕的气味来自何处?
“?!”
她略有些不敢相信看着顾妙音,难怪银铃没忍住,这谁能忍住??
顾妙音尴尬笑了笑,“不怪她,味的确有些大~”
谢灵毓,“去准备花枝水。”
花枝水?
“是。”滕娘还有些懵,本能应下,俯身拜了拜,刚起身,突然反应过来,难以置信看向谢灵毓。
谢灵毓一眼就看出了滕娘心中疑惑,眸光藏着警告,“还不去?”
“是。”滕娘心漏了一拍,转身朝身后的侍女使了个眼色,众人赶紧跟上滕娘。
银铃自知在顾妙音面前失了态,一脸懊悔,“姑姑,我刚刚不是故意的,实在是……”
滕娘自己都差点没忍住,又怎会去责怪一个半大的孩子?但毕竟是未来女君,身份有别,该注意的还是得注意。
她忍不得沉下脸提点道,“主上的态度你们都看到了,以后在女君面前你们都谨慎些,不要以为女君好说话就由着自己的性子,若惹着主上,姑姑也保不了你们。”
滕姑姑说的没错,主上平日爱洁,一点污秽都不能忍,贵人臭成这样他还视若珍宝,可见是真上了心。
“是。”众人应下。
银铃脸色微颤,怯怯点了点头,“是,姑姑。”
顾妙音看着一群小姑娘心戚戚的可怜模样,斜睨了谢灵毓一眼,“你平日虐待她们了?”
谢灵毓哪会在意不相干的人?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快去洗吧,本君在寝殿等你。”
“寝殿?”顾妙音皱眉,神色复杂,“谢灵毓,我都这样了你还不消停?你这口味也太重了!”
“……”谢灵毓挑了挑眉梢,偏着头一脸深意看着她。
顾妙音懒得理他,瞪了他一眼,拍下他的手快步跑进摘星阁。
所谓花枝水是苗域特有的一种香水,它是由千年花枝树的枝干提炼而成,其香与肤脂相溶,可因个人体味散发出万千不一的体香。
千年的花枝树一棵难求,是故花枝水也是一滴值千金。
“姑姑,已经放了十滴了,还需要加吗?”银铃手有些抖,这可是苗域万千少女都心心念念的宝贝。
滕娘拿过瓷瓶,一股脑全倒了进去,“这下应该差不多了。”
顾妙音坐在凉亭,远远瞧见一群人为了她兴师动众,滕娘也不知放了什么?莫说香汤水了,就是整个庭院都散发着一种沁人心脾的淡淡幽香。
滕娘试了试水温,一切准备妥当转身步入凉亭,“贵人,请移步。”
顾妙音站起身,走向香汤池,滕娘紧随其后,忽然她想到什么,回头看向滕娘,“我身上臭,你们就不必伺候了,带着她们都退下吧。”
“贵人见谅,奴等并无嫌弃贵人的意思。”谢灵毓的态度摆在那,滕娘又岂敢怠慢,立马跪地陈情。
顾妙音微微皱眉,以前滕娘对她的态度进退有礼,今日怎么凭空多了几分忌惮?她思索了片刻开口道,“我不辞而别连累你了?”
滕娘垂头,神色凝重,“贵人言重了,奴等微不足道谈不上连累,主上仁慈,并未责罚。”
顾妙音点点头,“那就好。滕娘你起来吧,不必如此紧张,今日我真的不用你们伺候。”
滕娘迟疑了片刻,缓缓起身,“那奴等就在亭外候着。”
顾妙音本意是不想臭着她们,但见滕娘如此坚持也就随她了。
香汤池白雾缭绕,她褪了衣裳,解了青丝,赤脚踏入水池,温暖的汤水一点点没过脚踝、小腿、细腰……
直至青丝散在半雾半烟的水面,她才发出一声舒服的慰叹。
*
另一边的摘星阁。
谢灵毓半倚着床榻上的软枕,单手支着半张脸,修长的指尖毫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灵玉。
摘星阁主殿很大,他已在殿内沐浴了一番,连衣裳都换成了光滑的雪缎,衣襟微微敞开,半边锁骨若隐若现。
他不知在想什么,半阖着眼睑,眉目沉然。
这时,殿门被人从外推开,他眼睫动了动,挑眸看了过去。
顾妙音一袭雪缎深衣,腰间缠着一根极细的红绺腰带,那红绳只轻轻打了个结,腰身便空了一片,凹陷的弧度好似要断了一般。
还真在榻上等她?
顾妙音捋了捋鬓间碎发,不动声色。
谢灵毓指尖微微一顿,歪着头好整以暇。
这一幕何其相似?之前两人也是这么看着看着,被浪就变成了欲海。
顾妙音故作淡定,虽然谢灵毓在床榻勾人时比妖精还妖精,但她已经触及到了真正的极乐大门,怎么可能还被情欲控制?
她不愿示弱,踏着木屐行至榻前,赤脚踩上床。
她直勾勾看着他,还是同以前一样不避开,直接从他腰上跨过。
谢灵毓一下被她取悦了,抬手扣住她的脚踝。
还是一样的戏码。
顾妙音轻抬下巴,勾着腿缠住冷白的手腕,赤脚踩上他的肩膀,“谢灵毓,有件事要觉得应该要告诉你。”
谢灵毓偏头看了看肩上玉足,神色淡然,“这么巧?本君正好也有要事同顾寮主商议。”
“你也有事?”顾妙音盯着他上下打量,迟疑片刻道:“那你先说。”
谢灵毓从身后软枕下拿出一封密信,“徐蒙达的信。”
顾妙音微怔,等反应过来再顾不得与谢灵毓争输赢,抬腿卸了肩上的力,挨着谢灵毓侧坐,“给我。”
谢灵毓将信递上,缓缓道:“司马昱早有筹谋,徐蒙达还是晚了一步,你阿娘没能救出来。”
顾妙音来回将密信的内容反复看了三遍,喃喃道,“一个月前的消息?那现在……”
谢灵毓直起身,将她一半身子拢在怀中,轻声安慰,“放心,你阿娘现在很安全。”
顾妙音抬眸,虽然已经极力克制,却还是流露出了一丝急切,“你知道她在哪?”
“嗯。”谢灵毓垂眸,将她脸颊上的青丝拢到耳后,“她在广灵郡。”
“广灵郡?”顾妙音略有思索,“我阿娘为何会在广灵?”
谢灵毓,“司马昱如今正忙着应付京安士族,暂时腾不出手寻你,所以他将你阿娘软禁在广灵。广灵有五万甄家军,又有八品武尊甄远山守城,他这是防着你重回巅峰,下了一招明棋。”
明棋?
顾妙音眸光微沉。
司马昱就是料定了她不可能置兰姬不管,所以才以兰姬为诱饵,与其大海捞针寻她,倒不如等她自己送上门。
用一座城守她,狗东西真是看的起她。
顾妙音强逼自己冷静,抬眸看向谢灵毓,“你如何知道我阿娘现在很安全?你有广灵的消息?”
谢灵毓犹豫片刻,淡淡道:“司马昱软禁你阿娘,是为了将你引出来,他对你有情,所以他暂时不会对你阿娘怎么样?”
“不”顾妙音摇头,“他是天子,若只是为了抓我,将阿娘软禁京安才是最万无一失的。那狗东西从未信过广灵甄氏,他布局将我阿娘软禁在那,他定是有所图谋。”
时过境迁,她早已不信帝王有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