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小林不太关心京城中那几位御史如何安排的,她的任务就是让小皇帝在民间自由生活。
若是复辟能成功固然好,不能的话,他就当个快乐的平头小百姓也挺不错,指不定还能拉高皇家平均寿命。
酒肆的菜品,虽无卖相,但胜在滋味上佳,可包间内,除山寨兄弟们没心没肺的吃得很开心,其他商人俱都食之无味,甚至有些难以下咽。
其中一名商人忧心忡忡道:“如今这种情况,朝廷会不会打算退兵?”
毕竟蛇无头不行,再加上打持久战实在消耗不起,也许过不了一段时间,议和就会有结果。
“这就不知道了。”小乙也不是将军,就算是辛将军本人在此,也不知道接下来的行动是战还是退,因为按律,只有枢密院才有权调动军队。
甚至布什么阵,在何处设伏、何处正面对敌,都得他们一帮子文人说了算,至于战局是不是变幻莫测,他们是不关心的。
反正首要一条,文官集团绝不允许武将控制军队主动权,就算有武将入主枢密院,也得被想法子搞走。
正如前几年的面涅刘将军,便是如此,最后他的下场可不太好,不仅没保住皇妃女儿,连自己的命都丢了。
唐朝奉消化完皇帝跑路的消息,此时倒想开了,他云淡风轻道:“甭管是战还是退,咱们只跟着军队后面便是,那么多人总归是要吃饭的。”
任何时候,风险和机遇总是并存的,天上可不会白白掉馅饼。
小乙大咧咧地挥手,“这事你们不用操心,真要打起来,我肯定第一个跑过来报信。”
“这敢情好!”商人不要求跑得快,但只要比普通人跑快一些,便足够安全,以后拿着银钱,找个安静的小地方便又能重新开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伙谈得也差不多了,小乙还要赶回营地,下午虽没有操练,但营地的杂活不少,什么开道、挖河都得有人干。
好在他在军中也算有关系,日常出力的苦活不用他做,小乙只要当当监工便好。
其他商人和唐朝奉达成初步合作,决定趁着难得的和平时期,扩大商业规模,辛将军吃肉,他们也跟着蹭口汤喝。
而龙大当家等人则牵着马,将所有皮货送到辛将军的大帐外。
“龙兄,这批货都要送到台城皮匠工坊,你们能不能帮着运过去?”
辛将军大略翻开看了看,都是上好的羊皮,但还需要工匠们进行下一步处理,这些工匠虽然隶属兵部,但是却生活在城内,受台城知府节制。
不过是随手的事,龙大当家满口答应,“这个自然没问题,本来也打算去一趟台城的,只是账单怎么付?”
“我付给其它商户方式有几种,要么用交引、茶引、盐引,要么用铁钱、铜钱,看你方便用哪种?”
辛将军并不差钱,朝廷下拨的军饷有铜钱、绢布,因钱荒,替代铜钱的铁钱重量过大,便也有部分钞引。
有些人愿意接收钞引,是因为其重量轻,携带方便,当然缺点是有时间限制,兑换时受市场行情影响。
可也有人更喜欢沉甸甸的铜钱、铁钱,毕竟实物让人感觉更安心,除了运输困难点,没别的毛病。
龙大当家转头看了眼章小林,想着她特别喜欢银子,便道:“不知将军手上可有银子?”
银锭主要用于大宗交易,以及作为给付北国的赔偿款,因榷场关闭,辛将军私下与北国边民有生意往来,手上还真有不少。
双方交易完毕,辛将军再三邀请众人返回时,务必来此一趟,他给诸位设宴送行。
山寨众人一想起昨天喝得糊糊、咸菜,心下暗自叫苦,小钉子强颜欢笑,“将军好意咱们心领了,就不必破费吧。”
“没事,本将军不差钱,就这么说定了。”
“啊~这……这怎么好意思。”众人被辛将军安排得明明白白,根本就没有婉拒的机会。
待离开营地后,大伙便牵着马前往台城,紧赶慢赶终于在城门落锁前到达。
在城门口收税的拦头正准备上前查货收过税,但在看到他们出示的腰牌后,便气鼓鼓地一屁股坐下,对两边的随从大倒苦水。
“眼见着一天就要过去,才收到这么点钱,”拦头晃了晃脚边的大竹筐,顿时传来哔啦啦的响声。
果真是半桶水晃荡,以前生意兴隆之时,不一会儿就能装满整筐的钱,沉甸甸的压根儿推都推不动。
“兄弟们啊,咱们以后可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啊。”拦头叹息不已。
随从甲附和道:“听说台城外的商队不少,但进城的商队却不多,就算有也都是辛将军手下,咱们也不好向他们收税,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到手的鸭子飞了。”
随从乙探头往竹筐里看了看,亦是摇头,“就这,多半还是铁钱,根本就不值钱。”
以往他们三人在城门收税,除应缴的银子,再加些给上头的孝敬,落到自己手上的钱也不老少,奋斗个三年二载,房子有了,三妻四妾也有了。
可照如今的情况来看,怕是过不了多久就得喝西北风,拦头在城门口干了半辈子,这种情况并不多见。
由于目前两国关系紧张,台城有些家资的百姓已经跑到他乡避风头,剩下的百姓看到来来往往的士兵和商人,觉得情况不至于太坏。
反正有大楚军队顶在前面,倘若真打不过,到时候再跑也来得及。
夕阳余晖下,守城士兵缓缓关闭城门,拦头的身影渐被阴影包围,黑暗中他叹道:“要变天了,早点回吧!”
龙大当家等一行人向巡检士兵打听工坊位置,不多时找到负责的工头,交割了皮货后,大伙便要在城中寻个客舍暂住两天。
但找了几家旅舍,俱都被掌柜以客满拒绝,原因也简单,因台城商人挺多且身上都带着钱财,不敢宿在城外,便纷纷来到城中投宿。
“不行的话,我们就去找个寺庙、道观挂单,咱们这么多人,也不怕有小贼上门。”章小林出门之时,可是将度牒带上了。
龙大当家无可无不可,以山寨兄弟们的身体,便是露宿也能顶得住,不过能借宿最好,以免夜半下雨,打湿行囊。
众人脚步一转准备去城东城隍庙,囫囵着对付一晚。
但是庙祝见他们马多、人多,且长得一看就不是好人,便推说有学子赶考,没有空房。
“嘶~这么不凑巧?”章小林好歹也算是他的同行,便道:“今日天色已晚,且容我等在柴房休息一夜也成。”
庙祝头摇得似拨浪鼓,“便是柴房也住着穷书生呢。”
赵二当家见实在无处可去,便道:“要不咱们找户人家借宿一晚?贴些柴火钱、房钱也许能成。”
还能怎么办?大伙只能转到居民区,因战事原因,台城晚上恢复宵禁,若是再找不到住处,被巡夜士兵发现,少不得要被盘问一番。
“王富贵,你去前面那户问问?”赵二当家看见一位大爷正在门前打扫,忙推了他一把。
旁边的小钉子感觉到危机,急道:“不劳烦王哥了,我去问问……”
赵二当家将小钉子拽了回来,“你别去,容易吓着老人家。”
小钉子摸了摸自己的脸,震惊地问道:“难道我很丑?”
众兄弟忙出言安慰,“不丑,在俺们当中,你长得算俊俏的。”只不过没有王富贵长得顺眼罢了。
王富贵依言上前行礼,大爷听闻来意后,摇了摇头,指着巷子深处一座宅院道:“去那家问问,原先的主人家前阵子回江南了,就留老俩口看家,许能留你们住宿。”
王富贵谢过大爷后也没回报,便直接向巷子深处跑去,敲开门后,三言两语说明白。
门子想了想,偌大的院子因没有人气,墙壁潮得长青苔,又看了看腰牌确认其身份,便同意让他们住下,只是一切用具自备。
这个倒不妨事,反正有个能躺卧的地方就成,至于洗漱、吃饭什么的,自然都可以去街上解决。
一切谈妥,王富贵兴奋地朝远处众人挥手。
赵二当家一看有门,便让大伙把凶悍之气收一收,别吓坏老人家,让人给赶出来,面上可就不好看了。
“行,那咱们都笑一笑。”小钉子摆出个自以为和善的笑容。
不过当大爷看到他们龇牙咧嘴的笑时,吓得两腿哆嗦,要不是怕他们翻脸不认人,这会儿他真想拿着大扫帚将人撵出去。
“随我来吧,你们就住前院便好。”老爷子挥手把老妻先下去,自己带着众人来到一处院子。
院子因无暇打理,地面有不少枯枝落叶,屋檐下还有破碎的蜘蛛网在风中摇曳,一片衰败之象。
“如今宅子人少,我们夫妻两人也打理不过来,你们自己收拾、收拾吧。”老爷子倒真希望他们知难而退,毕竟这地方看着就像闹鬼的老宅。
龙大当家手一摆,“兄弟们愣着干啥,赶紧收拾啊!”
“哦、哦……”大伙如梦初醒,方才四下散开,收拾杂乱的院子,或是拔草、或是清扫落叶、蛛网,将院子内外打理的干干净净。
老爷子提着灯笼过来看时,不禁喜笑颜开,“棒小伙做事就是麻利,肚子饿了吧?我让拙荆下些面条。”
龙大当家摆手道:“不用忙了,咱们人多,怕是能把你们吃穷了,我们还是上街瞧瞧去。”
老两口就靠着主家留下的银子过活,确实也不富裕,否则也不会冒险接待龙大当家一行人,就为了赚那三瓜两枣的。
“那行吧,不过你们得注意时辰,尽量早回。”宵禁后被巡检抓到,可是要打屁股的。
众人就着井水,简单冲洗了手脸,便往大街走去,此时街上灯火通明,不少商铺赶在宵禁前努力招揽客人。
龙大当家挑了座门口挂着铁锅的茶楼,这表示茶楼提供洗浴服务,后院自带浴池。
众人包下雅间,赵二当家吩咐大伙轮流吃饭、洗漱,时间宝贵,一点都不能耽误。
小二见他们一窝蜂挤进门来,不像来休闲的,倒有有点像打劫。
而且即没叫曲,也没要茶,自顾自地冲到后院浴室先洗澡,却连个搓操师傅也没叫,他便识相地没上前侍候。
直到听到雅间传来呼唤声,他才慌忙跑上去,“客官休怪,小的刚去厨房了。”
“无妨,”赵二当家招手示意他走近点,问道:“你在台城可知道哪里有卖大雁?”
“大雁?”小二不明所以,“客官要大雁做甚,若是拿来做菜,倒不如买只大鹅烧了,味道也是一绝。”
“不是拿来吃的,是用来当聘礼娶媳妇的,可知道哪里有?”
小二挠了挠头,“客官,咱们台城都流行下茶礼,这大雁委实好久没见过了,不如明早去菜市一趟,运气好幸许能遇到。”
可如今天气渐寒,大雁怕是已经南飞,再厉害的猎人也是束手无策。
“实在不行,咱就不要大雁了嘛,用呆头鹅也是一样,反正长得差不多。”
王富贵刚说完,就被龙大当家扇了后脑勺,“都快要当爹了,嘴上还是没把门的,谁呆头呆脑呢?让义妹知道,怕是要罚你跪铁链。”
“瞧瞧我这张嘴,”王富贵忙改口道:“什么呆头鹅,是鸿鹄,鸿鹄之志,呵呵~”
活的大雁确实金贵,想来就算有猎人有幸捉到一两只,也会主动去豪门大户兜售,除非大雁断气了,那倒是可能会被送到菜市当野味贩卖。
赵二当家当即立断道:“明早去逛逛,若实在找不到,咱们就去河边埋伏着,趁夜捉上几只。”
白天飞累了的大雁,夜晚往往喜欢在水边栖息,正好趁着天气不是太冷,亲自动手。
众人俱都答应着,正胡吃海塞之时,便听到街上更夫在敲梆子,一时间茶楼的人少了大半。
“宵禁时间到了,各位客官要回家的赶紧啊,不回去的话,小店一会儿还有曲艺表演……”小二适时喊道。
大楚的大型茶楼为了留住客人,每家都有自己的绝活,吸引不少客人留连忘返,通宵达旦地玩乐,倒不受宵禁影响。
赵二当家叫来小二,“咱们还没吃完呢,这些菜用食盒打个包,就当明天的早饭。”
“行的,客官一看就是会过日子的,”小二手脚利落地装好,便道:“至于食盒有空了,有空还了小店便是。”
一行人大摇大摆地,剔着牙离开茶楼,此时街上已有巡夜士兵,见他们还在街上慢悠悠,便厉声喝道:“快些返家,不得在外逗留。”
“知道了,军爷,”小钉子扶着腰身道:“吃太饱,不敢走快。”
此时下起小雨,街上路人捂着脑袋,行色匆匆,俱都小跑着奔回家。
而章小林却见路的另一边,有两人也如他们一般悠闲地慢慢走着,不禁多看了两眼。
“咦?这两人好生眼熟啊。”她不禁眯眼细看,但天色太黑,那两人走进小巷,便没了踪影。
“真得好熟悉啊,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