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马说着轻松,那是因为之前的马大都有马鞍、马蹬,最不济还有笼头,至少有个抓握的地方。
但刚套回的马,却是光杆司令,光溜溜的啥也没有啊。
工匠们都是楚人,平常也没骑过马,这次能跑到这里来,全凭着一腔热血。
但现在冷静下来,便不觉有些后怕,想想前途未卜,一时间负面情绪爆棚,说话的语气不太好。
龙大当家也知他们骑术不精,便重新分配座骑,将马鞍解下,安在看着温驯的马儿身上,以便让工匠们乘骑。
而山寨里的兄弟们,只能骣骑,既无笼头也无马鞍,这倒搞得工匠们有些不好意思,“这个,我们也没别的意思。”
龙大当家无所谓道:“没关系,是我考虑不周,你们经验不够,马鞍给你们用。”
章小林分得一匹矮小的胖马,当然草原上的其实都不是很高大,除了耐力强些,也没啥特别好的优点。
她摸了摸马背,马还是胖些好,这样坐在马背上,不硌屁股,而且马和绵羊一样都是热口家畜,乘骑时等于自带加热座垫。
不过等她上马,立时就感觉有些痛苦,没有脚蹬借力,全靠大腿发力夹紧马腹,稍一松懈,就担心滑下来。
而且时间长了,怕是肌肉酸痛不已,最好的办法还是弄几副马鞍来,才是正经。
赵二当家安慰道:“等到有人烟的地方,想办法弄些皮革做些笼头来。”
没有笼头,只能揪着的鬃毛控制马的方向,这对马来说,未免太过残忍。
工匠中有人弱弱地举手,“我是木匠,祖传做马鞍的,若是能找到桦木,小的七天之内便可做好。”
章小林刚还觉得工匠们只会拖后腿,影响大家逃命的速度,差点忘了他们可是掌握专业知识的技术人员。
俗话说,知识改变命运,也许有了他们的存在,此番逃命之旅,可能会有个好结果。
可话又说回来了,草原面积虽大,可因土壤沙化,夏天蒸发量大,加之地底下有较层的钙积层,树木无法生长,木匠们英雄无用武之地。
当然北国也有一些森林,却在更北方,那里天气寒冷,蒸发量低,主要分布了白桦林和针叶林。
而众人要逃的东方,却只有一片荒漠,除了土和沙,什么都没有,光秃秃的莫尼山脉静静横立着,成为两国界山。
“行,如果搞得到木料的话,咱们就多做些鞍子,不过为什么要七天,这又是什么说法?”
章小林颇有些好奇,早听说马鞍的象征地位很高,难道做好后要拿去祈福?若是这样,迷信思想要不得啊,逃命呢,哪有时间浪费。
木匠回道:“好的马鞍做起来很繁琐,单烘干木材水分都要好几天呢。”
他只是简单地做个木架子,让大伙省点力的同时,还能在马背上活动,哪有空给鞍子镶金镀银。
众人分好座骑,便又骑马狂奔了一阵,不知不觉间天色暗沉,大伙的运气不错,北国追兵还没赶上。
草原的夜晚挺危险,一行人既要担心留下足迹,引得追兵突然杀来,又要防备着野生动物循味袭击。
可人要吃饭睡觉,怎么可能会不留下痕迹?于是大伙在夕阳余晖下,商讨着接下来的对策。
章小林道:“咱们不能再用羊皮当锅了,吊起来烧的话,火光会暴露目标。”
山贼们很有经验,“那还是挖避光灶吧,只不过没陶器,还得现做。”
“那就现做呗!”章小林没觉得做个陶器,难度能有多大,她还曾发动村民,用泥条盘筑法做过小罐子呢。
只不过草原燃料不足,大伙又得受累去捡牛粪,说起来真要感谢牛羊的消化不好,否则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
商议好后各人分工合作内容,这次工匠们也没闲着,挖地窖、捡牛粪、搓泥条、堵旱獭,每人都在努力忙活。
等陶胚送入地窖烧制后,终于有些闲暇时光,章小林便去不远处割牧草。
草原上的牧草在旱季时,高度能没过脚脖子,到了夏天雨季,长得尤其高大,普遍都有半人高,真正的风吹草低见牛羊。
龙大当家见她扛着牧草回来,好奇问道:“割这个做什么?”
“这么好的草,不拿来做被子可惜了。”章小林拍拍松软草,满意极了。
跑了一天,累得屁股酸痛,章小林现在只想睡个好觉。
可草原早晚温差大太,虽然身下有牧草垫着,但宿在野外,露水会打湿衣服,而且还容易被北人发现。
她要把这些牧草编成毯子,一来当被子保温,二来相当于吉利服,起伪装作用。
工匠们听到后深觉有理,立时便也相约着割草,捆成一大卷后,推着滚了过来。
这些工匠不愧是手工达人,随随便便做出来的草毯,可比章小林的美观,更比山贼们做的垃圾不知好到哪里去了。
小钉子再一次失败后,火大地扒拉着身上的草叶,“不做了,大不了往草里一趴,鬼看得到。”
黄工头呵呵笑道:“小伙子果真火力壮,没事,我手快得很,多做几张就是了。”
小钉子立时转怒为喜,很狗腿地给黄工头捶肩、按摩,“谢谢大叔,大叔辛苦了,我给你捏捏肩、给你捶捶腿。”
其它山贼互视了一眼,俱都恍然大悟,怪不得小钉子深得大当家重用呢,原来不仅脑子活,小嘴还甜。
其他人立刻有样学样,围着各位工匠大献殷勤,太过热情的动作,吓得不少性格内敛的工匠们,落荒而逃,“按摩就不用了吧,就顺手的事。”
章小林看得有趣,手下却没停,将自己做得歪七扭八的两张草毯,递给两位当家,“丑是丑了点,但也勉强能用。”
“有就不错了,怎么会嫌弃呢?”龙大当家和赵二当家喜滋滋接过。
估摸烧制时间差不多,龙大当家扒开地窖,将陶罐扒拉出来,清洗好后准备做晚饭,主料就是自带的干粮,另外还有白蘑、旱獭肉。
由于白天消耗体力太大,好些人正吃饭呢,就迷迷瞪瞪的,差点把碗摔了。
“就睡这吧,好歹还有些热气。”赵二当家将年纪大些的工匠们,安置于地窖旁边,山寨们睡在外围,马群拴在不远处。
另外还安排了人轮流值夜,两位当家发扬风格,将自己排在首批,让其他人先睡。
两天没睡的众人,没多时就在满天星光注视下,及青草香的包围中,沉入梦乡。
……
“醒醒,有情况!”章小林被人摇醒的,正睡得脑袋懵懵,一时没反应过来。
半晌,她才听出来是龙大当家的声音,“龙哥,是不是敌人追过来了?”
“不是,情况有点乱!”龙大当家把她叫醒后,又去摇其他人。
章小林赶紧起身,似是听见黑暗的旷野中,隐隐传来喊杀声及惨叫声,“难道遇见狼啦?”
在草原,最让人害怕的动物就是狼群,它们总是在无人区,或是跟着羊群活动,但通常情况下,它们都是在夜晚捕猎,不影响牧民白天放牧。
牧民只要晚上扎好羊圈,再有忠诚的看家狗守着,并不用太过担心。
不过此时正值草原最好的季节,按理来说,狼群的食物充足,不会轻易和人对上。
不多时,众人全都醒了,龙大当家这才给大家解释,“我怀疑是盗马贼和宿卫军干上了!”
“盗马贼?”章小林听说过这种职业,和山贼、强盗差不多。
在草原上,马是牧民的重要牲畜,相当于牧民的双脚,北国法律对盗马贼的处罚一向极重,只要发现盗马贼,就处以极刑。
而各部落为了防上马匹被盗,都会在春季给二、三岁的马,打上马印,标明归属部落。
现在天色太黑,章小林看不见马群,担心问道:“难道他们把咱们的马也偷了!”
“不是!”龙大当家回道:“我刚看过了,应该是盗马贼去偷宿卫军的马,被发现了,一路逃到此处。”
不会吧,盗马贼干活之前不踩点吗?这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夜深万物俱静之时,空阔的草原上,声音往往能传出很远,想来前方厮杀的战场离此地还有些距离。
小钉子趴地问道:“那咱们是不是要撤?”
龙大当家点头,“就怕有人不长眼往这来,咱们还是走远点。”
草原就这点好,到处没有路,等于到处都是路,不像楚国广设关卡,只要把城门一关,根本就无路可走。
众人披着草毯子,在黑暗中牵着马群悄悄走出好远,这才翻身上马,掉转马头,换个方向狂奔。
待感觉宿卫军不会追过来,大伙找到一处洼地,重新补眠。
天大亮时,章小林听到嘈杂动静醒来,才发现大多数人忙活着打水洗涮,而不远处的陶罐里已传来阵阵肉香。
她走到河边正准备梳洗时,才发现小河对岸,有一头孤狼正往这边看。
不过,孤狼显然不想和人类为敌,加上这些人没有羊群跟随,对它来说毫无油水,便准备迈着轻快的步子离开。
“嘤……嘤……”天空中突然传来小鸡崽似的声音。
章小林还没反应过来,便见一道黑影从天下俯冲扑向孤狼,没费什么劲就杀了一头狼。
从它脖子和爪子的颜色来看,“这难道就是传说中金鹰!草原天空的王者。”
章小林实在无法把剽悍的金鹰,和萌萌哒的小鸡叫声划上等号,谁会想到金鹰叫声竟是这样,幻灭啊!
“快跑,北人追上来了!”龙大当家急得大喊。
众人虽说没看到追兵踪迹,但还是利落地把行李收好,至于滚烫的陶罐,赵二当家舍不得扔,竟用羊皮裹着,抱着上马。
“北人在哪呢?”工匠们边问,边去牵马。
山贼们太有经验了,几人趴在地上仔细听着,有清晰的马蹄声传来,“从西北方向来的,快到了。”
见鬼,没成想还真有追兵,众人上马往东跑。
章小林看到金鹰在天上盘旋,瞬间就明白了,敢情那是北国驯鹰人的猎鹰。
龙大当家回头对众人道:“是阿巴千户来了!我在部落见过这只鹰。”
章小林算是长见识了,在草原上不仅生活着猎人、猎狗,还有特地驯出来的猎鹰,简直不给猎物们一点活路。
好在猎鹰在北国并不多,这是因为驯鹰是技术活,拼的是时间和精力。
从驯鹰人亲自到悬崖峭壁之上捉来雏鹰,到日夜比拼耐力的熬鹰,最后通过训练使人鹰相互信赖,这中间可花费了不少心血。
最关键的是,北国人认为鹰是属于天空的,人和鹰之间只能当七年的伙伴,之后,还得把驯好的鹰,重新放归大自然。
投入和产出严重不对等,如今已经没有多少人养鹰、驯鹰,但阿巴千户部落里有一户牧民,却有着父子相传的驯鹰之法。
龙大当家等人跑远, 没多久,阿巴千户带着高云等人出现在河边。
“这里有人生活过的痕迹。”阿巴千户下马,摸了摸炉灶里的温度,“还是热的!”
高云转头问向一名猎人,“知不知道他们往哪跑了?”
猎人抬起手来,天上的金鹰眼神锐利,看到主人呼唤自己,便急急俯冲下来,最后轻巧地落在主人的胳膊上。
“等下啊,先喂些吃的再说。”猎人驯鹰都讲究正反馈,猎鹰每完成一项任务,就要得到一些新鲜肉条做奖励。
阿巴千户也不急,反正四条腿的马,怎么也跑不赢长着翅膀的鹰。
待猎鹰吃饱,猎人伸手一振,让金鹰飞上天空, 金鹰只要发现下面有人,便会在目标头顶盘旋。
部落里的人只要根据猎鹰指示,在下方策马追踪就行,这追踪效率,可比猎犬强太多了。
正在努力保持平衡,避免摔下马来的章小林听到熟悉的叫声,抬头一看,“真是冤家路窄,还是那只鸟。”
众人骑在马上,时不时抬头往天上瞅,小钉子向左右问道:“不对,我怎么觉得咱们被监视了?”
所有人深有同感,天空的猎鹰总是不离他们左右,确实像是在给人指路。
龙大当家果断换个方向,猎鹰立时跟过来,不信邪的龙大当家,又来回换了几次,猎鹰也跟着变向。
“见鬼,咱们被一只傻鸟盯上了。”
“大当家,咱们怎么办?这射箭也够不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