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着青袍，头上随意簪着一根竹簪，数缕黑发垂坠下来，越发显得面容苍白。
那炼丹炉足有一人高，他轻飘飘站在上面，居高临下睨视着秦佳年，眼神冰冷，像是在看着一件死物。
秦佳年在这个小世界见到的第一个变态是魔道教主楚陌。
第二个变态便是眼前这人。
令人崩溃的是，这人居然长了一张跟楚陌一模一样的脸。
确切的说，眼前这人，俨然便是楚陌十八岁时的少年模样。只是十年前的楚陌羞涩温顺，眼前这人却恍若邪神降世，煞气冲天，令人不寒而栗。
秦佳年朝楚狗子瞟了一眼，楚狗子正瞪着狗眼，一眨不眨盯着丹炉上的人。
当初那张“用了它再也不怕没有毛茸茸撸了”的符，是秦佳年亲手贴到楚陌身上的。
那条哈士奇明显就是楚陌。
可对面的煞星又是谁？
难道楚陌还有个弟弟不成？他爹妈不是早就死了么？
“死吧！”冷冰冰的一句话出口，青色身影雾气似的从丹炉上消失，下一瞬间，一双利爪出现在秦佳年面前。
夭寿啦！
这煞星不仅长得像楚陌，修为也跟楚陌一样高，反正现在等级掉了一半的秦佳年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一道凛然剑光宛如一段霜雪从秦佳年面前闪过，夹杂着呼啸狂风的青色身影被逼回丹炉上。
秦佳年死里逃生，热泪盈眶，“林道长!”
挡在秦佳年身边的，正是林溪。
他头发有些散乱，只穿了一件单衣，可见是急匆匆就赶过来了。
自打进入这间丹房，林溪根本没有朝秦佳年看一眼。他脸色苍白，神情难看，目光死死落在对面丹炉上的青衣少年身上。
“嘤嘤嘤，林道长，这不是我夫君……”
“我知道！”林溪冷冷打断她，“你不要说话。”
秦佳年：“……”好，你厉害你说。
“滚回去。”林溪冷声呵斥那少年。
不知为何，秦佳年在他脸上居然看到了懊恼的情绪。
少年轻飘飘地蹲坐在丹炉之上，长发遮挡住苍白脸颊，血色眼瞳散发出妖异邪光。
他勾起唇角，“林溪，林师兄，我又见到你了。”
“滚！”林溪咆哮。
青衣少年哈哈大笑起来，声音充满阴鸷狂佞之气，“你在害怕么？林师兄，不用怕，反正到最后，你想保护的，我都会毁灭。连你，我也会毁灭！”
林溪的剑光宛若一段奔腾的闪电，照亮整片黑暗。
在剑光穿透青衣少年身影之前，蹲坐在丹炉上的少年凭空消失了。
哈哈的狂悖笑声似乎还回荡在半空中，他整个人已经不见了，就跟他来的时候一样突兀。
丹房内安静无声。
冷风裹着雪花从破了大洞的屋顶上飘落下来。
林溪持剑站在原处，身上的杀气比风雪更凛冽。
林溪应该是认识这个青衣少年的，但他现在心情显然很不好，不是问话的时机。
秦佳年擦掉嘴角的血，把楚狗子抱在怀里，压低声音：“楚小陌，你汪一声让我认认身份。”
哈士奇翻了个白眼，滚！
一人一狗正在嘀嘀咕咕，忽然看见持剑站在原地的林溪大跨步朝外面走去。
秦佳年也顾不上逗狗了，林道长等等我喂！
隔着一片茫茫雪幕，对面的长廊底下，一个人正负手观雪。
玄色衣袍，长身而立，冷漠矜傲，气度不凡。
“柳兄。”林溪唤了一声。站在丹房外，并未走过去。
玄衣人点头，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目光落在林溪身后的秦佳年身上。
“柳兄是何日到灵隐宫来的？怎么没有提前告知一声。”
“刚到。”
“那……柳兄可曾见到了什么？”林溪的眼神莫名有些幽暗。
柳弃挑眉，“你是说，你与楚陌之妻共处一室？”
“不是这个。”林溪黑了脸。
“大约是没有。”
林溪点头，“好，柳兄请随我来。”
秦佳年抱着狗乖巧跟在他身后。
林溪回眸，脸色冷得跟着冰天雪地一样，“你留在这里。”
秦佳年瞪着眼，双手紧紧拽住林溪的衣袖。
要不是大着肚子不方便，她现在已经简单粗暴地抱住他的腰了。
“他大伯，你不能因为怕别人说闲话就不管我的死活！是你说让我跟你住在一起的，你现在要丢下我，万一那小魔头再出来杀我怎么办？”
林溪黑着脸拂掉她的手，岂料秦佳年抓得极紧，两下一用力，只听撕拉两声响——
袖子出现在秦佳年手里，林溪道长两条胳膊光溜溜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
林溪：“……”
秦佳年：“……”
没有了衣袖的林道长，就像是天使没有了翅膀。天使脸色非常难看，瞪着秦佳年的目光像是要把她戳出个洞来。
秦佳年有点心虚，把衣袖抛回他身上，“那啥，还你，快捂一捂，这么冷的天儿，别冻着。”
林溪觉得自己用尽了毕生的自制力控制情绪，才没冲过去打她。
他站在原地缓了片刻，冷声道：“他不会再出来了。”
对面的女人巴啦啦立刻回应：“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再出来了？你说的话他听么？他到底是谁？你跟他什么关系？”
林溪冷冷地横了她一眼，“再说一句，你就回去之前的宫殿自己住。”
秦佳年：“……”
-
天色将明。
空气中有些湿漉漉的雾气，光明在一重重的纱幔之后逐渐暗淡。
清淡的檀香味迎面拂来。
林溪垂下眼眸，眼观鼻，鼻观心。
这里是灵隐宫最隐秘的所在，也是最孤独的所在。
这里住着中州最强大的人，也住着中州最落寞的人。
这些年里，他进这里的次数寥寥可数。因为那位强大的人，不愿意别人看到她现在衰弱的模样。
就算是自己最宠爱的小徒弟也不例外。
这里空荡荡的，只有脚步回响在四周。
非常冷，呵气成冰。
看着像是一座空废的神殿，除了尘埃和潮湿的雾气，别无它物。
但林溪知道，这不是神殿，这是一座坟墓。
未亡人居住的地宫。